心系神明,蓝葵似乎另有所指。
蓝葵耐心与昭璃解释的时候,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青枫,这话看似在与昭璃解说,实则也是在提醒青枫。
青枫心中感激,对于他心念的转变,蓝葵却只字不提,没有追究。
但是不提不代表不在意,这点青枫也有自知之明。
月明星稀,昭璃独自一人走回了家。夜里一个女人家赶路是十分不明智的,可是昭璃没有让青枫相送,不能让他送也不敢让他送。昭璃是个聪明的女人,蓝葵有意无意说的话,甭管说话的人是什么意思,也不管青枫听出了几层,反正昭璃是听出来了这话中话。
句句让她耳朵根子发烫。
其实即便是在这么个年代,入夜里,你也能从树荫下、墙角外,或是某个犄角旮旯处,偶尔找出那么一两抹年轻男女拥吻的身影。
古有云: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又有“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琴瑟友之,钟鼓乐之”之说。
所以“矜持”这种东西,果然都是有门面的人故意卖弄来装点门面给旁人看的,不然哪来这么多“浊浊之气”,弥漫在星夜?
她本不该在意,却又不得不在意。
身份这个东西,是把双刃剑,既给足了人权利,又带来了相对的制约。
终身侍奉神明的人,不该起那种心思。
已是夤夜。街上就跟鬼城一样,户户都黑着灯,这正说明了他们的正派。这个时段还点着灯笼开着门的,就只有那么一个地方。
那是城里的风花雪月风流所,是男人的快活城、温柔乡。锦瑟所奏是靡靡之音,屋里香兰却是浊浊之气。
但这靡靡之音,浊浊之气,丝毫不影响偌大都城的正派,至少治安是安全的,不然没人敢放心她一个女孩子自个儿走夜路回家。
“你是打哪来的流浪汉呀,怎么跑到这里来睡觉?识相的赶紧走走走!听见没有,还不快起来?!”
昭璃刚走到家门口,就听见家奴的声音。她朝大门角落那头看去,只见一男子衣衫残破,颓意潦倒地躺靠着墙,边上的家奴虽然直冲他嚷嚷,却不敢真的靠近他。
昭璃走进瞧他,他也听见了声响,半张开惺忪渴睡的眼,双眸焦点聚在昭璃脸上,打了个哈欠,却又闭上。昭璃就发现这人虽表面看上去颓废失意,但总感觉他有种凛然的气度,并且这气度天成,和他衣衫打扮绝对无关。
昭璃活的年头并不长,但是这些年她观的人却不少。可她还从没见过一个像眼前这个流浪汉这么特别的。一个落魄的人,却带着三分轩昂气,五分翩翩然,这实在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如果这人不是吃饱了撑的,就是装的。
但是昭璃现在无心与他计较,今天折腾累了,她只想快点洗漱睡觉。
“不必管他。”
“是是!”家奴带着谄媚的笑,一路小跑跟在昭璃后面。
这时,流浪汉的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叫声。昭璃已经迈上台阶的脚遂停下,身后的奴才也赶紧止住步子,与主人保持本分的咫尺距离。主人若没迈上台阶,他也是万万不敢造次的。
昭璃横了这个谄媚的东西一眼,老实说她心下并不喜这种人,但凡别人给了他足够的好处,这种人就会在背后捅你一刀的。
“你去把他领进来,叫厨房给他下碗面吃。”昭璃对这奴才说。
再自由的国家也会有不自由的身份。西枫国虽然早没了贵族阶级,但人还是要在暗处分出个三六九等的,这是大自然的铁律,人类世界的“食物链”。没钱又没志气的人——当然这个“志气”每个人的分量也会不同,看你怎么想,怎么看。反正穷人里的一些人,就会奉有钱的人为主子,其实跟贵族的时代也差不多,好的只有穷人少了些明面上的压迫。
这奴才拉耸着脸,显然是不想待见这流浪汉,怕他身上的酸臭味熏着自己这件好衣衫,却又不敢违了主子的命令,遂挤出一脸笑,连连应诺。“请吧。”他手一横勉强比了个“请”的手势,对地上那人说。
他还是不敢靠近那个流浪汉。
流浪汉睫毛微颤,却不动。
昭璃终是有些心软,她亲自走过去扶他,这个人这才睁开他渴睡的双眼,看着昭璃。
一双眼明亮,柔波辗转,似有千言万语,诉说不清。
他缓缓伸出手,却在半空中蓦然停下,而昭璃却握住了他伸来的手。
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何会握住这只手。在想明白之前,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
昭璃将他拉了起来,他踉跄了几步,不小心靠在昭璃身上。
靠过来时昭璃听见了他胸膛心跳,由急变缓,一下一下。
那奴才再不敢怠慢,赶紧三步并两步地上来,从主子手里接过这个脏兮兮的邋遢鬼,屏着呼吸扶着他,将他扶进了主子的书房。
本来女人家是不设书房的,但是昭璃常年跟着商队跑商,自然要有个书房。平时,家里仅有的几个仆人,也偶尔来书房听主子训话。
这宅子虽小,但布置得有模有样,主人打理的也是井井有条。
流浪汉环视一周,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一件首饰上。那不是什么名贵的首饰,可能连地摊货都不如,但是这个天下,却只有这么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