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朱棣带着沈若寥拜访了徐辉祖。
魏国公府邸原是朱元璋作吴王时期的府邸,后来朱元璋即帝位,住进了皇宫,看到徐达府邸简陋,便把自己昔日的吴王府赐给了徐达治第。如今,这套园林宅院已经送走了它的两任主人,园子却依然富丽气派,楼阁重叠,回廊曲折,假山葱茏,小桥流水。当年,朱棣就是从这里迎娶了徐达的长女,如今的燕王妃。
魏国公徐辉祖是燕王的大舅子,二人的交谈并不十分亲切,沈若寥可以明显感觉到徐辉祖在有意地与自己的妹夫保持一定距离。谈话于是只局限在燕山三护卫亲军中,将哪部分调动到其它卫去,北平周围的卫所班军又将作如何调整。
告别了徐辉祖,朱棣和沈若寥还没有出魏国公府,便在池塘边曲径上遇到了魏国公的四弟,左都督徐增寿。
徐增寿不光看上去年轻,相貌与大哥徐辉祖和大姐徐妃也相差不少,举手投足之间,远不似大哥大姐继承自父亲中山王的稳重深沉,而充满了机敏灵活,甚至有些圆滑世故,见到燕王出来,兴冲冲地喊道:
“姐夫!来看大哥吗?徐增寿拜见燕王殿下。”
朱棣笑道:“你倒嘴甜;我来拜访一下魏国公,顺便替你姐姐捎些东西。”
徐增寿察觉到燕王脸上还没有消退的阴云,小心翼翼地问道:
“姐夫,大哥是不是又老调重弹了?什么全节而终,忠心不二,我都听腻了的那两句。”
朱棣轻描淡写道:“那倒没有。再说,就算他说这些,那不是好话吗。中山王的后人,自然也该有中山王的遗风才对。”
徐增寿笑道:“姐夫你就别瞒我了。我看得出来你心里不痛快。刚才大哥是不是说了北平军队调动的方案?”
朱棣道:“不错;天子已经下令我二人一同磋商,刚才我们就在商量此事。”
徐增寿道:“姐夫做事向来有分寸,每一步都胜人一筹。三个外甥在这儿,你和姐姐也不用担心,小弟天天都想着他们呐,隔三岔五就会进宫去看看他们过得好不好。”
“烦劳你惦记了。”朱棣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徐增寿的肩膀,笑道:“没少破费吧?回头我和王妃到应天来,一定好好酬劳你。”
徐增寿笑道:“姐夫你看你,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如今钱能摆平的事那都不叫事。再说了,都是我的亲外甥,你们又都不在身边,我当然有责任照顾他们了,还说什么酬劳这么见外的话。其实大哥对他们也挺关照的,只不过大哥这人太死性,能惹人说闲话的事他一概不肯干,所以他也只能偶尔托人送点儿东西,非到天子主动提议他去探望三个外甥的时候他才敢去。”
朱棣点头道:“我知道。你们大哥是个好人,很有中山王的风骨。这京城里的事,以后还要多多指望你关照了。”
“姐夫放心。姐夫现在这是去哪儿?”
“去看看宁国公主妹妹。”
“那小弟进去找大哥了。姐夫慢走。”
朱棣转过身来,和沈若寥一起出了魏国公府,上了等在门口的马车,驶到梅驸马府来。
驸马梅殷还在淮安带兵。宁国公主正在家里逗弄刚出生不久的小孙子。朱棣将带来的小孩儿鞋拿出来,公主立刻高兴地给孩子穿上,然后皱了皱眉头,又取了下来,说道:
“太大了;看来得等孩子长两个月才能穿。”
朱棣笑道:“是啊;很多东西都是要到了一定年龄才能适用的。”
宁国公主听出朱棣话里的弦外之音,把孩子交给儿媳妇怀里抱着,吩咐她和周围的人都下去。然后,正襟危坐,看着朱棣,说道:
“四哥哥远道而来,是不是想要拿回本该属于自己、却被一个年龄不相称的人拿走的东西?”
沈若寥不由心里咯噔一下。“四哥哥”这个称呼,仿佛是捅了他一棍子,让他从头到脚一阵突然的哆嗦。
朱棣道:“妹妹多心了。哥哥此来有三个目的,一是来朝贺天子,二是来拜谒孝陵,三是来祝贺妹妹得了长孙。此外,我也好几年没有回来看看了,最后一次朝见父王还是在洪武二十六年八月,很想这边的亲人。”
宁国公主道:“是啊,四哥哥都这么久没回来了,这一次是该好好呆两天。不过,妹妹不理解的是,四哥哥为什么只身前来,连个仆从都不带?”
朱棣叹道:“妹妹啊,你也不是不知道,上次我回来奔丧,就因为一不小心多带了人,被朝廷拦在江北,硬是不让我过江。这一次来京师,我想学乖点儿,只带一个承安仪宾,总行了吧。结果可好,天子一看我身边没人,又给我派了一大批专门的车马随从过来。这真叫让人为难啊。我想去哪儿的话,不能不考虑这些人的压力,太远了不敢去,太近了吧有车有马的也说不过去。好在妹妹这里住得不远不近;我可不敢被我逞借天子的威风,滥用天子给我的资源。”
宁国公主淡淡笑道:“四哥哥这不是太矫情了吗。你贵为亲王,怎么能不讲排场呢?这些都是必要,否则反而有违礼制。”
朱棣道:“妹妹,说实话,我是怕现在太张扬了,以后哪一天就会和五弟一样,刚刚还大张旗鼓招摇过市,转眼间就关到囚车里押往云南了。谁受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