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十多天,南军依旧在以每日惨重的伤亡为代价,徒劳无果地进攻着北平已经残破不堪的城墙,人墙。后来几天,李景隆担心燕军随时降临,便是一场恶战,下令何福、吴杰、平安、陈晖和盛庸从北平城下撤回郑村坝,另外又从攻城南军中抽调了五万人过来。燕军自十月二十三日从永平出发之后,又一次人间蒸发,无影无踪了。十天下来,李景隆派出了无数探马逻骑,没有发现丁点儿燕军的迹象,心里不由十分疑惑。永平到北平也就五百多里地,就是徒步走,也该走到了,更何况燕王手下的都是天下最精锐的骑兵。十一月三日,李景隆再也按捺不住,把都督陈晖派了出去,让他率手下一万精骑侦查打探燕兵的下落。
孰料陈晖这一去就没了音讯;一天一夜过去了,守在郑村坝的李景隆得不到一丝一毫关于燕军和陈晖所率骑兵的消息,从北平城下传来的战报当然更是毫无进展。十一月四日就这样毫无动静地来了。李景隆忍不住又派了两队骑兵出去巡逻,傍晚时分,逻骑回来报告说,仍然见不到陈晖将军的影,也没有任何燕军的踪迹。
议事大帐里一片死气沉沉。没有人猜得出来陈晖和他那一万骑兵究竟上哪儿去了。这种情况下,有一种可能性是极容易想到的,也很具说服力:如果陈晖也失踪了,那他很可能是遭遇上了燕王的军队,那支从离开永平之日起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浩浩荡荡的人马。
然而他们究竟在哪里呢?
一天一夜又是这样,在越发严重的不安当中毫无动静地过去了。次日清晨,沈若寥起床走出营帐,天还未亮;四下里一片寒风彻骨。大营里的南军战士大部分也已经起床,正在架火准备晨炊。大将军李景隆还在睡着。看样子,失踪了的陈晖又是一夜未归。
吃过早饭,沈若寥走到李景隆的大帐里来。大将军已经披挂完毕,齐整威仪地坐在帐中发愣。看到监军大人进来,挥了挥手,示意跟在沈若寥身后进帐送早饭的勤务兵出去。
沈若寥忙拉住那个小兵,让他把早饭端到大将军面前去。
“我就是来走走,没什么事;早上这么冷,将军尽管安心吃饭就是,凉了再吃就不好了。”
李景隆有些狐疑地望了他一眼,等那小兵将早饭放好,便示意他出去。然后,伸出手来,彬彬有礼地请监军大人坐下。
李景隆一声不响地吃,沈若寥就在边上一声不响地坐着,一面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大将军帐中的每一个角落。然后,他听到李景隆说道:
“监军大人随军两个月了,战事繁忙,景隆一直无法分心照顾,对大人多有怠慢之处。”
沈若寥微微一愣:“大将军言重了。我是来打仗的,又不是来郊游田猎;再说,我既然进了军营,就是在您帐前随时待命的普通小卒,哪儿有让您照顾的道理?”
李景隆淡淡笑了笑,把面前已经见底的碗碟推到一旁;那案桌上还是干干净净,半滴汤水也不曾沾上。他漫不经心地说道:
“大人是燕山人,想来天生就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严寒。可是景隆手下五十万将士,大部分都和我一样是南方人,不习水土,更尤其受不了这里的冬天。这早饭吃进肚去,身上却觉不到任何暖意,仍然是冰冷冰冷,冻得人难受啊。”
沈若寥察觉到大将军只是没话找话,觉得有些尴尬。他说道:
“大将军,我来这儿其实只是想问问,陈晖将军有消息了没有。看来,仍然是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了?”
李景隆沉默了片刻,突然一拳头擂到了面前案上,把沈若寥吓了一跳。大将军吼道:
“来人!传盛庸过来。”
很快,都指挥盛庸谨慎地走进大帐里来,在李景隆面前站定,小心地看了一眼沈若寥。
“大将军有何吩咐?”
李景隆命令道:“盛将军,你速速集合手下人马,带五千骑去,把陈晖将军接回来。”
盛庸微微一愣:“陈将军有信了?”
李景隆沉着脸道:“陈将军没有任何音讯。我要你带着你的人去,无论如何今天也要把他找回来。”
盛庸犹豫地说道:“大将军,以末将所见,陈将军恐怕是遇上燕军了,我看还是……”
李景隆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他住了口,没再继续说。
李景隆慢慢地说道:“我的话,你都听清了吧?”
盛庸立刻立正低头道:“末将遵令!”
然后,他转身走出了大帐。
李景隆望着沈若寥,风度翩翩地一笑:
“监军大人不必操心了。要不,景隆派人给您送两壶酒去,暖暖身子?”
沈若寥明白自己讨嫌,只得推辞掉了李景隆的客气,自觉地离开了大帐。
他目送盛庸带着五千骑疾驰而去,在外面绕着大营百无聊赖地溜达了一圈,眼看太阳升起来,天光大亮了。四面八方还和昨天、和前天一样,见不到燕兵的影子,也见不到陈晖的影子,盛庸的影子,安静得让人心慌。
这样过了两个时辰,还是毫无动静,沈若寥忍不住又走回了李景隆的大帐前,犹豫再三,走了进去,道:
“大将军,盛将军也是一去不回,要不,还是让我出去找找看吧?”
李景隆闻言吃了一惊:“监军大人?您是当真?”
沈若寥道:“军中无戏言,我还是懂的。”
李景隆摇头笑道:“景隆岂可冒险让监军大人出营呢,监军大人还是少安毋躁,静候陈、盛二将军佳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