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了门,刚要上马,突然远远地一个人喊道:“沈大人!”就向他们跑过来。
沈若寥把豆儿扶上马,却径直拉着马顺街走了下去。柳庭冰焦急地又喊了两声,紧追不舍。沈若寥走过街角,拐了个弯,这才停下来,转身望着跑到近前的柳庭冰,说道:
“二少爷——在您家门口说话不方便。”
柳庭冰跑得岔了气,满脸惊慌失措。
“大人……梁……梁姑娘……失踪了……”
沈若寥止住了他,道:
“我知道。你放心,她没事。她不能再呆在御春楼里,所以我托了一个兄弟把她藏起来了,她现在很安全。”
柳庭冰长长出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顿时松下来,几乎一屁股就要坐在地上。沈若寥扶住他,问道:
“你终于知道她是谁了?谁告诉你的?”
“洪……洪江兄弟说的……”
“那,你后来和她又见面了?”
“见了……见了一面,是井兄和云儿安排的。”
“告诉我,庭冰少爷,你是不是想好了一定要娶她?”
柳庭冰犹豫了一下,道:“我想赎她出来,可是御春楼不干,说想赎她的达官贵人有的是,无论多少钱也不行。”
“她现在已经不属于御春楼了,也不可能再回去。你要娶她吗?”
柳庭冰羞涩地说道:“恐怕我配不上她。我只是个凡夫俗子,怎能有那福分染指这样的仙子呢。”
沈若寥轻轻说道:“你真这样想,那倒还好。我只怕你一定要娶她,到头来会伤心失望。”
柳庭冰小心翼翼地问道:“她已经有意中人了,是吗?”
“有没有的,我也不知道。我和她距离很远,还不怎么了解她。”沈若寥道,“只是她的身份——从来她就不是一个青楼女子;你家里虽然富有,毕竟只是商人,说到底,比普通的农夫还要更低一等,恐怕对她是高攀不起。如果一开始你参加考试,取个功名,入了仕,现在也还有机会,勉强可算得门当户对了。可是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柳庭冰睁大了眼睛;那双眼睛里几乎又要泪光点点了。
“她到底是谁?她的身份——我明白,她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不是出身高贵呢。她到底是谁?”
沈若寥叹道:“我现在还不能说,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了。我本来是想帮你牵线这段姻缘的。可是事情出人意料,现在我也毫无办法。究竟是不是有缘也有份,你只能听天由命了。”
说完,他上了马,向柳庭冰道了别,便策马向自己家驰去。
终于回到了家。他把豆儿抱下来,赶进门去。虎生从屋子里出来,看了看二人,奇怪地问道:
“夫人呢?”
沈若寥没有回答他,对豆儿说道:
“豆儿,你去烧水做饭。我倒要尝尝,媳妇和丫头究竟有什么不一样。饭做好了送到我屋里来。”
豆儿飞快地做好了饭,端到沈若寥屋里来,看到她的主人正坐在书案边,对着案上的飞星古琴发呆。
“老爷饭好啦。”她说道。
沈若寥听到侍女脆生生的嗓音,茫然地抬起头来。豆儿把饭菜在八仙桌上摆好,然后站在一旁看着他。
他看了看热腾腾的菜肴,出了一会儿神,问道:
“豆儿,我没回来这几天,夫人都说过些什么?她怎么想起去柳家的?”
豆儿道:“老爷在外打仗的时候,夫人就和柳家的大少奶奶有来往啦,先是柳夫人跑过来的,说柳家的二少爷和老爷是朋友,夫人一个人在家,她应该过来照看一下。一来二去,她们就很好了。柳夫人常常来坐,也常常请夫人过去坐。后来夫人生了病,柳夫人还让她家的厨子炖了鸡汤端过来。老爷回来第二天晚上没有回家,夫人又难过了,自然就想起柳家了。可巧早上柳夫人就过来了,于是就把她接到柳府去了。”
“人是不能老在家里憋着啊,”沈若寥自言自语道,“憋久了就会变,人也变得不通事理了。女人家应该有自己的闺中密友,这本也正常。只不过……”
他停住了口,只是默然。
豆儿有些泄气:“老爷,我真不懂你。虎生哥告诉我说,你回家那天,几乎是让人家抬进来的,浑身都是伤。他帮你上了两天的药呢,刚刚好一点儿你就跑到柳府找夫人了。夫人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你忘了她。你干吗什么都不说?”
沈若寥沉默半晌,叹了口气,满心酸楚,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
“说出来,又能如何?利用她的怜悯和同情,赚取一个暂时的合好团圆,苟延残喘,自欺欺人?她其实根本就从不曾爱过我。我为什么今天才肯承认?”
豆儿单纯地望着他,善良地说道:“老爷千万别这么想;夫人当然爱您啦。她只是在耍小脾气而已。其实夫人也很苦,您不在的时候,她总是说想家,想叔叔,想外公,说原来在山里的日子真好,为什么不知足非要跑出来。她很后悔把外公一个人丢在家里,总是反复背着一句诗,我都背下来啦,‘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