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尔赛脸上挂满泪珠,哽咽不止。池震宇眼睛里也蕴满泪水。鄂温克猎人们泪水涟涟,沉浸在四年前惨烈悲伤的往事中,仿佛又回到了人吼马嘶,马刀铿锵,血肉横飞的战场。冥冥中战死在瑷珲古城的鄂温克兄弟舍笑而来,栩栩如生。
池震宇喟然长叹:"爱新觉罗氏窃国误民,误天下呀。"
阿格迪愤恨地说:"慈禧老妖婆,把国家祸害成什么样子了。"
那尔赛说:"她自己可不这样想。她觉得自己英明的很,把国家治理的国泰民安,万国敬仰,百姓都以手加额称赞盛世。"
色勒乌特"呸"地吐了一口唾沫,骂道:"真不要脸,一群烂树干里的蛆,都吃得肥肥胖胖的。"
池震宇说:"上行下效,皇上和皇亲国戚吃老百姓肉,喝老百姓血。又怎么让官吏们干净做官?"众人静静听看着,沉默不语。
东方泛白,池震宇问那尔赛:"老英雄下一步去哪啊?"
那尔赛说:"继续袭击俄国鬼子的粮道,让俄国鬼子不得安生。壮士去哪?"
池震宇说:"朝廷昏聩无能,杀几个俄国鬼子也救不了大清。回大兴安岭吧。我回池家围子,池家围子不少人被俄国兵抓去做民夫,还得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死在这场战争里不值当。"
那尔赛从马背上找出几块奶豆腐,递给池震宇,说:"现打猎物不赶趟了,嚼几口奶豆腐垫巴垫巴。"
池震宇说:"我的马身上还有一袋小米,熬点粥。我再回给你们去找点粮食。"
那尔赛高兴地说:"太好了,带的粮食都跑丢了,断顿了。"
池震宇说:"让阿格迪和色勒乌特和我去吧?那尔赛说:"好,他俩直接把粮食驮回来。等战事平了,我拿找你貂皮还账。"
池震宇说:"咱们是朋友了,还客气啥。"
池震宇带着阿格迪和色勒乌特从池家围子附近的山上取出两袋苞米碴子,交给阿格迪和色勒乌特带回去。
池震宇回到池家围子,没有进屯子,径直到后山找到杨三风和家人们藏身的山洞。池震宇带领家人逃到池家围子后山,就把杨三风和家人们藏进这座山洞。
越过后山下到另一条山谷,山谷里有许多山沟。这座山洞就隐藏在山谷里一条偏僻山沟里。密匝匝的树林遮盖了山沟口。池震宇很早以前上山打猎,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山洞。池震宇就把这座山洞当作避难所,带着敖拉吉白和儿子们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上山,对洞口进行伪装,洞口堆上了大石头,洞口附近栽满荆棘棵子。
又向洞里运粮食,洞里面常年滴水,池震宇修建水池,把水贮存起来。这次逃避俄国兵,池震宇就把杨三风和家人藏在山洞里。
杨三风正在担心池震宇,见到池震宇平安归来,喜及而泣。忙着给池震宇烧水做饭。池震宇吃完饭,沉沉地睡了一觉,钻出山洞,爬上后山,观察池家围子的动静。
池震宇躲藏在后山的菠萝棵子里观察屯子里动静,屯子里空无一人,俄国兵已经开拔了,村民们仍然不敢回屯,害怕俄国兵返身再回来祸害。
池震宇看了一会儿,感觉树林里有人。池震宇便摸了过去。摸到跟前,看清是伯力特古斯和伯力斯巴古兄弟俩。
兄弟俩逃了出来,在山上藏了几天,伯力斯巴古一直为老母亲被俄国兵杀害气愤难平,正和伯力特古斯商量杀几俄国兵,池震宇扒开树枝走了出来。伯力特古斯和伯力斯巴古兄弟俩这时才听到动静,惊叫:"是谁?"
池震宇把双手举起来,大声说:"我,池震宇。"
伯力特古斯和伯力斯巴古兄弟俩见是池震宇,松了一口气,对池震宇说:"是东家啊,我们俩商议的事你听见了吧?"
池震宇点点头,对他们说:"我也想为乡亲们报仇,但是不能硬拼。俄国兵有枪,人又多。你们俩不但没枪,也从未经历过打仗。我都走到你们身后了,你们都没警觉。这样杀不了仇人,反而把自己搭进去。"
伯力斯巴古粗声粗气地说:"杀母之仇,就是送命也要去报。"
伯力特古斯问:"我们该怎么办?"
池震宇说:"明处干不行,就暗中下手。瞅冷子杀几个,然后溜走。不能把自己搭进去。我也正想把池家围子的弟兄们救回来。我们一起去,你们听我指挥,咱们先混进民夫里去,再找机会下手。"
伯力特古斯和伯力斯巴古兄弟俩异口同声地说:"我们就跟着东家。"
池震宇回到山洞,对杨三风说:"不能让红毛罗刹祸害完池家围子没事人似的就走了,我要让他们为乡亲们偿命,把孙双喜他们救出来。家里交给你了,我再出去几天。"
杨三风阻拦说:"红毛罗刹那么多,你怎么能打得过呀?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办?"
池震宇说:"多少次枪林弹雨我都闯过来了,不会有事的。红毛罗刹在池家围子杀了几个人,我就杀他们几个,够数了就回来。"
杨三风知道池震宇的倔脾气,不再阻挡,默默地为池震宇准备干粮。
池震宇带着伯力特古斯和伯力斯巴古骑马走近路追上押送军粮和牛羊的俄国兵。谢尔盖没有抓住袭击者,俄军司令官又让他回来负责运输军粮。谢尔盖领着俄国兵更加小心翼翼,搜索前进。
池震宇丶伯力特古斯丶伯力斯巴古在山下跳下马,解下缰绳,拍了一下马屁股,让马自己回家。三人下走山,站在路边。
一名俄军上尉骑在马上走在前面,贼溜溜的眼睛左右张望。他见路边站着有三个男人,纵马上前,粗鲁地问道:"你们是那个屯子的,站在村口干什么?"
池震宇上前一步对俄军上尉说:"我们是池家围子的,也想当民夫为帝国效力,请长官收下我们。"
俄军上尉打量三人,狐疑地说:"你们是反俄份子?游击队?"
池震宇说:"我们是池家围子种地的,粮食都没有了,想跟着你们混口饭吃。"
俄军上尉笑了:"中国农民。很好,你们跟马车去吧。"
池震宇答应着,带着伯力特古斯丶伯力斯巴古撵上马车队,分别上了孙双喜丶石家富丶韩玉柱赶的马车。
池震宇跳上孙双喜赶的马车,孙双喜见池震宇上了马车,奇怪地问:"你不是已经逃到后山了吗?怎么还自投罗网?"
池震宇说:"我来把你们救出去。"
孙双喜摇头,说:"俄国兵看得死死的,你别没救了我们,把自己也搭进去。伯力特古斯和伯力斯巴古兄弟怎么也来了?"
池震宇说:"我在后山上遇见的伯力特古斯和伯力斯巴古兄弟俩,这兄弟俩要下山杀俄国兵为老母亲报仇,我见俄国兵防备得紧,担心他们俩莽莽撞撞的没杀成俄国兵,把自己搭进去。我带他们装作投俄军当民夫,混进来了。我和你们一起走,找到合适机会杀几个俄国兵再逃跑。"
通向辽阳的道路是一条过往车辆压出来的车辙路,车辙沟凹凸不平,车轮顺着走车辙沟,颠簸的马车跑不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前挪。民夫们脚步跚蹒地向前走,一个个汗流浃背。俄国兵骑在马上,横眉立目地喝叱民夫,挥舞马鞭抽打在民夫背上。
太阳慢慢落到西面的山后,暮色上来了,田野里的青苗已经被俄国兵割去喂马了,大地更显得一片凄凉。路旁出现一座村庄,俄军上尉在民夫队伍前面喊叫着,队伍停了下来。俄国兵跑过来嚷叫:"就地宿营,把马卸下来,喂水喂料。"
民夫们停了下来,赶车的民夫从马车上卸下马,牵马的民夫从马背上卸下弹药箱。小村庄座落在洮儿河边,民夫们牵马来到河边,马群散布在河滩上饮水。
马群饮完水,民夫们又把马牵到小村庄,卸下一车饲料喂马。俄国兵进村挨家翻粮食,翻到苞米逼着民夫扛出来喂马。
夜深了,俄国兵把民夫们聚拢在小村庄外,沿着道路围坐了几堆,周围站了一圈哨兵。俄军上尉带着俄国兵们驻扎在村里的茅草房里。
民夫们走了一天,人困马乏,用俄国兵发的苞米碴子熬了点粥,喝完躲在马车旁边和大树旁边底下,直接躺在草地上,一会儿鼾声四起。俄国哨兵见民夫们睡着了,也坐在草地上,抱枪打盹。
夜深人静,伯力特古斯和伯力斯巴古悄悄起来,轻手蹑脚地向人群外挪动。挪到了人群外面,绕过哨兵,刚要往村里走,迎面池震宇拦出他们。池震宇一直在观察,担心这两个没有一点实战经历的莽夫惹祸。看见伯力特古斯和伯力斯巴古悄无声息地爬起来,知道他们是要到村子里找俄国兵。池震宇迅速跃起,先躲开哨兵,来到通向村里的路上等着伯力特古斯和伯力斯巴古。
池震宇拦住伯力特古斯和伯力斯巴古,手指着村子口,小声:"那里有哨兵,屯子里还有暗哨。快跟我走。"
池震宇带他俩弯腰跑回来,躲到马车后面。池震宇对他俩说:"机会还沒到,周围都是红毛罗刹的哨兵,你们再向前走哨兵就开枪了。村子里有一千多红毛罗刹,你们不是去送死吗?"
伯力斯巴古倔犟地说:"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池震宇说:"我们是来报仇,不是来拼命。仇要报,人也要活着回去。今天这样干,不担仇报不了,你们还会送命。回去睡觉,等机会。"
伯力斯巴古不甘心,还要争辨。伯力特古斯拉着他往回走,对他说:"听东家的,东家说得对。命先搭上了,还怎么报仇?"池震宇硬把伯力特古斯和伯力斯巴古兄弟劝导回来。
民夫队伍接近辽阳,隆隆的炮声也更近了,路两侧的村庄墙倒屋塌,到处是废墟颓壁,东倒西歪的檩子烧得焦黑,空气中焦糊味飘浮不散。看见俄国兵过来,幸存的老百姓都躲到山谷里,路上不见行人。
再向前走,就有一群群的俄军伤兵跚蹒地走在路上,有的走不动了就躺在路边。民夫们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动静,沉默不语地跟着队伍走。俄国兵们脸上也露出恐惧表情,端起了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