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夜里,时不时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惊得已是回巢的鸟儿慌乱的拍打着翅膀飞向天际。
由于是夜间偷袭,周家上下来不及反应,便被梁山一众全伙控制。
有那周长镇居民被惨叫惊醒的,见声音从周家传来,便紧闭门窗不去理会。
正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若非周先富平日里欺压良善,惹得民心怨恨,又怎致遭难之时无一人理会?
“哥哥,这便是那周先富。”
杨林把周先富带到孙淮面前,一盆凉水劈头浇上去。
虽是六月,这般突兀的冷水,也叫他猛地打了个寒颤醒转过来。
只是此人倒出乎孙淮预料,非但没有害怕,反而一双眼睛死死盯住孙淮,似要将面前之人生吞活剥。
“你等是哪里来的贼寇?竟敢来犯我!可知我姐夫是寿张县令,识相的速速放了我,否则待官军一来,叫你们个个都死。”
“事到如今还敢猖狂!”
王五怒骂一声,冲上前去,铆足了力气左右开弓直打了七八个大嘴巴才停下。
这般打下来,周先富不负先前气势,已经是晕头转向眼冒金星。
孙淮见状冷声一笑。
“我道你这厮哪里来的骨气,原来只是仗着个县令的姐夫,往日你依仗于此为祸一方,今日也叫你自食恶果。”
这周先富的反应,显然是往日跋扈惯了,不知畏惧为何物。
杨林道:“这厮这般狂妄,不如杀了他了账!”
“杀是要杀的,只是无需我等动手,且叫他多活片刻。”
孙淮吩咐将此人暂且压下去,便静待苏定搜查周先富的家资。
这次下山,一为除此祸害,二为取其家财为山寨所用。
约有小半个时辰,苏定带人抬了十余个大箱子过来,脸上藏不住的喜色。
“这厮果真聚敛了许多钱财,却是叫我等大发一次利市。”
说着,将面前的额一口箱子打开,但见里面尽都是金银珠宝,玉石珍玩。
“这里的财宝已清点了出来,共计黄金一千两,白银一万三千五百两,其余玉石珍玩,还需出售时才好作价。”
“搜出多少粮食来?”
“粮食却不算多,只有三千余石。”
孙淮闻言眉头一皱,乍一看,价值两三万贯的财宝已是不少了;但是据阮小二打探的消息,周先富多曾收购新粮,打算倒卖出去,按说不该只有这些。
这般一想,便又去审问周先富,只是此人无论怎么问也不开口,若在别处,早晚也能审出来。
只是孙淮却没那么多时间与他耽误,便道:“这厮不是还有个儿子,把他带来。”
周先富的儿子不过十七八岁,已是深得其父仗势欺人的真传,在镇上也有小大虫的名号。
不多时,一个油头粉面,头上插一只牡丹的油头小子被拖了过来。
他却不曾有周先富的忍耐,被抓之时已经吓得腿软,走不得路。这时见了孙淮,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两边架着他的喽啰,连滚带爬的跪倒在孙淮脚下。
“我家里有钱,有的是银子,小人愿尽数奉上,只求大王饶我一命!”
周先富见到这一幕,绝望似的闭上双眼,只是紧握的双手和颤抖的身躯显示其内心并不平静。
“好,只要你说出家中钱财藏于何处,我便不杀你。”
周先富之子闻言泪涕齐下,竹筒倒豆子一般的说了出来。
原来粮食储存都要成本,周先富便把绝大部分都拉出去倒卖了换成银子藏在一间密室中。
果然,苏定带人到那里一搜,便又寻到了上万贯的金银。
其实这般一来,倒是方便了梁山众人运输。
此次夜袭,梁山几近倾巢而出,却也显得人手不够,若当真有个一两万石的粮草,如何拉回山寨还是个问题。
如此只拉个几万贯的钱财,倒是游刃有余。
把银子都装好了车,孙淮又叫王五道:“你可知这镇上有多少户人家?”
“这镇子里约有七百多户,小弟积祖在此处生活,多数都识得,寨主有何吩咐?”
“这父子两个多行不义,我欲将其交给镇上居民处理,你可愿去将镇民叫醒?”
这话当然传到了旁边的父子二人耳中,周先富一辈子积攒下的钱财都被搜刮了个干净,本来还以为这伙强人定会杀了自己。
听了这话,再想起自己之前欺辱时,镇民懦弱的模样,心中竟诡异的生出一丝希望来。
当下握紧拳头暗暗发誓,若是能留下一条性命,定要请县令姐夫禀报府尹大人发兵剿灭了这伙贼寇,再把自己的钱财抢回来。
倒是他那儿子怪叫一声,哭求道:“小人已经按照大王说的做了,只求大王万万不要叫那些贱……镇民来处置我,大王可是答应过不杀我的。”
“我何时说过要动手杀你了,看来你也知自己的行径已是自绝于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孙淮冷冷的留下一句话,便任他哭嚎也不再搭理。
“张二,王麻子,李裁缝,钱掌柜……”
王五一个个拍门去喊,那屋里的人起初不敢出来,后来听出是王五的声音,这才小心翼翼的纷纷从房屋中走出来。
且待王五在那里叫门,孙淮将几个头领叫在一起。
“诸位兄弟,今日且容我独断专行一回,你等不要怪罪。”
孙淮突然说出这话来,直叫几人摸不着头脑,阮小七忙道:“哥哥说哪里话?但有什么安排,小弟绝无二话!”
“我欲将这三千多石粮食,尽数分与此处百姓。”孙淮面色肃穆,说着还朝几人施了一礼。“还望兄弟们不要阻拦。”
几人哪敢受礼,慌忙躲开,杨林惊得瞠目结舌,只是他刚来入伙,不好多说。
只见阮小二咂舌道:“好端端的粮食,哥哥如何无端便要送人?”
阮小二也道:“正是这般道理,三千多石粮食,足够如今山寨弟兄吃个一年了。”
苏定这时才出声:“寨主做事,自来都有主张,想必如此必有深意。”
他并非胸无点墨的莽汉,已经看出了孙淮此举的含义,但话由他说出来,跟由孙淮说出来,意义是不同的,所以便只开了个话头。
孙淮朝他颔首,苏定到底还是老成,出言继续道:“想我等盘踞水泊,早晚必引得官军前来围剿,今番除了周先富此獠,为百姓去一大害,可这厮家财,皆是吸的百姓血髓。诸位兄弟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若将这粮食发放下去,他日官军来时,百姓何等反应。”
几个头领闻言尽都沉默,苏定见状道:“倘若我是此处百姓时,一面是敲骨吸髓的的官军,一面是除害放粮的好汉,官军来时,定会立刻为山寨通风报信。”
另外几人也不是想不通这个道理,只是到手的粮食,这般轻飘飘的就发放出去,着实有些舍不得。
“我等劫富济贫,他日这等事传到江湖上,哪个不得称赞一声我梁山弟兄皆是响当当的好汉;在江湖上行走时,谁见了不得挑起大拇哥?”
“就听哥哥的,干了!”阮小七一拍大腿。“我等弟兄是要做大事的人,万不能如此抠搜,想绿林中的好汉知我梁山这般仁义,俺小七也是面上有光。”
阮小二见孙淮看向自己,苦笑道:“哥哥莫再看了,羞杀小弟也,小七倒比我这个做兄长的看的通透,便照哥哥说的办。”
杨林心中惊诧不已,随意便要分发数千石的粮草,自己新认这位寨主当真豪气。尤其叫他诧异的是,山寨里其他头领竟也同意了。
要知道,杨林也是老江湖了,也曾与人合伙做过强人,可那时莫说数千石粮草,便是百十石,也不曾与百姓分过。
说句不好听的,绿林中人,向来视百姓为自家粮仓,不去抢便不错了。
孙淮此举,真可谓蝎子粑粑——独一份儿,叫杨林大受震撼。他连忙表态:“哥哥高义,小弟自愧不如,全凭哥哥做主。”
见说通了几位头领,孙淮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苏定的意见孙淮不是太过担心,多半是不会反对的。
但其余几位头领的情绪孙淮必须要考虑到,如果不进行商议,自己强行做了决定,这事也能办到,但若因此叫头领们心中生出意见来,便得不偿失了。
这时,王五已叫得镇上百姓出来,呼啦啦都聚拢在周先富家门前的空地上。
看着这伙强人,百姓心中说不怕是假的,但王五已经说了,他们此来,为的便是除掉周先富这个祸害,绝不伤害良善百姓一根汗毛。
王五这人,镇上百姓都识得他,知晓王五不是个恶人,便真入了强人一伙,多半也是要为乡亲求情的。
早有小喽啰举着火把,孙淮来到局促的百姓面前,微微拱手,提高了嗓音。
“大半夜惊扰了乡亲们,小可梁山泊上孙淮,在这里向大家赔不是了!”
众百姓哪里见过这等有礼貌的强盗,心中不解之下,纷纷闭口不言,只等孙淮继续往下说。
“乡亲们只管放心,我等此来,只为这横行霸道的周先富,今番已擒得此贼。”说罢,便有喽啰将周先富父子押到百姓面前。
见到被捆成粽子一般跪在自己面前的二人,百姓们有种梦幻的感觉,往日里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二人,竟也有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