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树亭清楚记得,他与养子的最后一面,也同样是在一个月满之夜。这时候,因为大老太太的去逝,二老太太,也就是他的亲生母亲已搬到大老太太的东屋居住。张树亭和妻子张郝氏便自然而然搬到了上房的西屋。而腾出的厦屋又归他们的儿子张平安住了。
想想那天,大概也就三更天的一个时候,早已睡下的张树亭就突然被院外一阵低沉而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一时间,张树亭就不由披衣坐起,可也就在这时,就听厦房的门轴也同时一响,他知道是儿子张平安出来了。张树亭便坐着没动。他想听一听动静再说。
“谁呀?!”就听张平安在院里低声问。
“弟弟,是我——玉萍,快开门!”门外是养子张玉萍有意压低的声音。不用说,是他从保定回来了。
“你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哥?”又是张平安压低着声音问。随着问话声,门也吱呀一起开了。
“弟,爹早睡下了吧?”
“早睡下了哥!”
……
“怎么哥,你现在要找爹?”
“——嗯!”
随着说话声,又是向上房走来的脚步声。
张树亭便准确无误地意识到,张玉萍可能出什么事了。一时间,也急忙跳下炕来。
“你行动不便,就不用起了!”在跳下炕的同时,张树亭借着窗外月亮看妻子张郝氏也要起,又这样小声叮嘱妻子。
只是这时,他并没有想到,张玉萍要向他说的话会有多么严重。所以,待他极轻地将堂屋门打开,在明亮的月光下,见到身穿长衫,肩背包袱的高高大大的张玉萍时,他内心首先涌起的竟是一种父亲多日没见到儿子时的那种冲动。
“爹!”见张树亭出现在门口,还是张玉萍先轻声唤了他一声。
张树亭亲热地点点头,算是招呼过了。但他并没有把张玉萍往上房里屋让,而是随手将堂屋门轻轻带上,接着又径直朝厦屋来。张玉萍又是紧跟其后。
说来,他们这样轻声说话和轻手轻脚,倒也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自大老太太去逝后,二老太太的觉儿就突然少了起来,常常是很晚才能睡着,早上又是很早就会醒来,再也睡不着。这时他们最担心的又是怕吵醒了早睡下的老太太。
但来到厦屋,也是张树亭刚刚坐下,还没来得及问话,就见紧跟其后进屋的张玉萍又是咕咚一声,突然跪到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