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芳兰之下小人心(2 / 2)

“荒谬,诞礼宣宾诸事可不等着他主持么,哪里学的本事,这么快抛妻弃子。”晋衎背手左右跺了两步,先对太葵将礼制疏漏之处一一指出,让他去速办后捉摸出周悦会在何处藏身,当即穿廊过重楼,登阁走飞桥。

天色渐暗,晋衎过道门差些没瞧见在门洞后打盹儿的门人,还是廉由拍醒了这个伙计,责令他面见主君。

“主君怎么,”门人吓得激灵把哈欠都憋回喉口,“怎么打周府过来了。”

“由着贱厮问么!”廉由扬手装作要给门人一耳光,门人彻底醒了瞌睡,一头磕在了砖上。“周家今日抱大公子,奴观望着周家没一个人闲着,也出不了什么贼,就就,眼睛不知怎的就闭上了。”

廉由瞟晋衎不发话,替主君教训道:“此复道直连小南国与周府,是不防周家做贼,但要贱厮看着这也不是养着吃白饭!”

“是是是,是是是。”门人四肢缩得很紧,额头贴上晋衎的履面将功赎罪道:“主君,周仆射几刻前才入了小南国。”而后两眼放光地抬起头:“主君若是与仆射有事商议,奴去找仆射!”

晋衎拂袖扫开门人的脸,提裳下阁梯,正欲直行之际冷不防听廉由大呼一声周仆射,回看那人就在一侧柏树下,再仔细一盯,周悦还似几岁童儿杵着干枝在土上刨来刨去。

“周雀!”晋衎气游肝胆,怒冲眉梢,要是发小识相好歹露出些许愧色,谁想周悦见他一眼,掉个身抱膝还鼓捣那土块。“怎的不去逗弄儿子,反来弄坏我的树土!”

周悦感知晋衎站到了身边,罢手或是要讲些什么,最终扔开树枝没个响。晋衎本来就寻思着如何安抚周悦,可那枝节滚过脚边没多远,清晰可见是自个儿半个月前手植的枣树苗。

“啧啧啧啧啧。”晋衎懊恼地捏住眉心,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是怒火滔滔,翻天卷地。“周公若,我有言在先。抵赖不认,闭口抗供,罪加一等!何况我可带着剑呢,劝汝详说。”

要不说是晋周嫡子打生下来就食则同器,寝则同席,不是手足胜似手足。周悦浑不怕晋衎用那一双眼在自己皮上烧出两个洞,反而因为晋衎的三言两语被逗得眉开色缓。

“我取不出名。”周悦摊开手掌,掌纹沾着一层黑黢黢的泥,出奇彰显出人生的命络。“子名寓意深远,立天立地,载日载月。而我力逮才竭,苍生之福祉尚不能谋得一份,如何为我儿留得一处安宁。”

晋衎时消了怒火,别地蝉鸣乍起,噪响不匀,夜雾薄薄吸在两人衣襟。

“彼事如蝉,绿槐也好,金霜也罢,有愁有不愁,天人不可怨而尤。”晋衎一道坐下去两臂圈拢着双膝,余光见平日格深德淳的挚友因对妻儿深藏的爱意而责切着自己,又伸出右手和周悦握在一起,将心间的缝隙占尽:“同情相成,同气连枝,珍重待春风。”

周悦兀地长舒臆气,从怀里摸出为儿子准备好的一块赤璋,行仪渐如常。“佶,正也。周佶如何?乳名便唤枣奴。”

“当真此时才定下,那红笺之中竟无只字?怪不得雀奴无颜见妻,红笺无字,哺后可让夏侯氏拆笺不见儿名。”晋衎拉着周悦站起身复登连阁,笑骂道:“汝且知坏了我的枣树呢!”

“如今也不迟,顺带告知有司,登记在册,”周悦摸着后脖子,“另外赔安玉一株枣苗,便是赔了,今岁也没法请汝早生贵子呀。”檐下灯摇光射,晋周携手,流光溢彩。加诸心情大好,他二人愈加欢快,且歌且行,宾客见之无不敛怨提神,贺词相迎。

晋衎引着周悦要他只管入侧室与妻儿相守,自留下替他招待众人,周全世故。他等得了便宜卖起乖,大多哄趣尚书令形单影只,劝得晋衎自罚卮酒,颐和谈吐。

而本该侍奉晋衎前后的廉由偏偏趁着热闹躲了差事,甚至避过尚书台里任职的些许官吏,故作摆酒斟杯的样子,跪坐到一人案边。

“这周家长子可都呱呱落地了,我家女儿怀着你的种不少五个月,廉由,令君待你不薄,此事你何日告知令君。”

廉由挨着老丈人的训几通左顾右盼,肚子里清楚费平做了半辈子刀笔吏,削尖了脑袋想升成令史多拿一百石俸禄,不然早让他女儿把胎打了去。“这这这,要与主君讲,也得把女娃先娶过门儿呐。”

费平这打听得廉由拖泥带水的态度,当场手捋胡须朝着晋衎在的方向瞪了两眼,“明日入台,老夫自禀明令君,告廉由是奸淫之徒!”

“丈人,”廉由暂且把嘴巴抹上蜜,心底却舒服不到哪儿去,“女娃和我是两厢情愿,哪能血口喷人。再者,姜吏更有资历,升去作令史怕是早定了的事,您非要挤兑,由也做不得主哇。”

“一曹三令史,五曹则有十五,姜白已换我费平一个又有何妨?”费平吊起混酸劲,越讲越不平:“姜氏瓦棚草屋,比我还泥贱几分,论贤论德,论不着他!”

激昂过后,费平一口饮尽廉由给他倒的酒,真厌烦小子没个顶用的窝囊样,再听着响彻在丝竹与恭维里的权势,他一手推开廉由狠狠撇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