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少年仁心不忍屠,陈牧失言错揭露(2 / 2)

“你二人,都跟我的老师相似。”

“你想过你的老师为何不进犯河西,为何不随你到关北吗?”卫毓精确地攻心道。

左辽猛不妨无措地揩掉眉毛里化掉的雪,陈牧见他没了战意也缓缓放下了马刀。

“不要用子曰子曰的东西来说教我了。”少年尤其怪怨大丈夫立于天地间不可撼动的至情与至理就能镇住波涛汹涌的内心,杀或不杀的事偏偏牵动十万八千句话。“等我以后做了齐州牧,要是雍臧没有像你们说得那样有太平日子过,我还会杀了你们。”

“你。”陈牧欲言又止,不敢信左辽的决定。

“赤乌的乱,我会替关东管的。”左辽取回闩上的长枪,开门放明朗的日光照进来,甲胄上瞬间洒满了金粉,足可想象以后所向披靡的战神应不失一两分耐人寻味的柔情。

卫毓巴望着左辽领着赤乌族人越离越远,一松懈就软成一摊泥,还没及合眼就被陈牧喜极而泣地抱住,口齿不清地喊着:“生死之交,生死之交啊!宁子必须和我结拜、结拜!”

“稚,宁稚。”卫毓拿草莽人没点儿办法,由着陈牧在耳边咿咿哇哇的庆幸性命得保,实是乏倦的睡了过去。

哪料陈牧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回到阴陀城后,卫毓且在床上病恹恹的喝着药汤,大张旗鼓的结拜仪式就在大堂备妥了。

“卫弟弟!这庚帖瞧瞧,有无弄错咯!”

“我才退了热呢。”

卫毓就知道该让左辽把陈牧给宰了,朝廷自然会让自己接替雍臧刺史,一个人自由自在的也不想着天天怎么躲着陈牧喊自己弟弟。

“嘿,别往被条里缩呀!”陈牧把庚帖往怀里一揣,箭步冲到床边,弯臂勾住卫毓的脖子差点没给人勒得吐舌头。

卫毓叫天天不应地拍打着陈牧的手臂,松活了呼吸丧着一张脸儿。“你我八字不合的。”

“合,”陈牧掏出两张庚帖愣是贴着卫毓的两颗眼珠子,“怎么不合!巫神都跳过大舞了,要是不合,她早被雷劈了。”

“哎呀呀呀。”卫毓不厌其烦地翻身趿鞋,气得把床头剩在碗里的药直接干了。“说得我不跟你结拜也得被雷劈似的。”

陈牧笑出一排大白牙,道:“那不兴,那不兴。”

“在关内,名门强族间就没见得谁用结拜的。”卫毓嘟嘟囔囔的往身上一件套一件的穿衣服,没注意到陈牧闪过了难堪的神情。

他小心翼翼地揭开自己的心头疤,问道:“卫......卫散骑觉得我是杂种,看不上么?”

卫毓立马怔得停下了动作,稍后取来熊皮大氅给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乜见陈牧在短暂的沉默中居然湿红了双眼,郑重道:“你是兄,我是弟,出去结拜吧。”

陈牧听着跟孩童一样喜形于色,前头带路道:“我对宁稚有眼缘,迟早都得做兄弟。瞧好啊,四条腿的猪牛羊,两条腿的鸡鸭鹅,没腿儿的鱼!啥都不差。”

“这,太牢之礼都不及呀。”卫毓担忧不合礼数语气间有些推诿。陈牧哪管太什么牢的,直白道:“开席的话,这些还不够吃呢!喔,酒,关北的血奶酒,十大缸子,捧场的坐得乌压压的。”

卫毓登登想起在贾忠府上的过往,忙道:“我可喝不得的!”

“怕啥,”陈牧拉着卫毓迈进大堂,对在场的人叫嚣道:“我替你喝,喝死他们!”

“哈哈哈!帕毗扎拜!”几大堆羌族人高喊着陈牧的羌名,七嘴八舌吵着卫毓听不懂的话。

接下来两人跪在羌族人神化了的马风起的塑像前,各自交换庚帖及家中德高望重的长辈的八字,以骷髅作项链,鹰羽作头饰的巫神绕着圈的念着誓。

卫毓是愿意将身家性命交托给陈牧,可是这等阵仗委实冲刷了二十年的所见所闻。

“杀鸡滴血!”陈牧接过巫神递来的一只公鸡,掐着鸡脖子,扯着鸡翅膀,激动地等着卫毓。

“杀、杀呀。”卫毓愣愣地道。

陈牧料是他不知道规矩,提示道:“这鸡冠子得咱俩用手撕下来。”

“啊?!”

“别怕,别叫。”

卫毓疯狂在肚里骂陈牧不顾自己大病初愈,是个怎样的讲究人!手撕鸡冠,鸡不嫌疼,自己都怕疼。

“快来快来。”陈牧小声催促道。

“啐子啐子啐子......”卫毓口齿不休念念叨叨,硬着头皮用指头捏住了一点点鸡冠,陈牧稍加用力撕下鸡冠,扯脱鸡头,一股子血泼进酒碗。

“呐,再滴进咱俩的血。”

“你管这叫滴呀。”

卫毓还没从杀鸡的惊悚里回过神,陈牧毫不拖沓地用骨刀划开手掌给卫毓看得全身发麻。

“从前不晓得结拜是舍命陪君子。”卫毓感到羌人的目光跟狼似的就在观察自己是不是头羔羊,为了不被生吞活剥,只得忍痛和陈牧一样划了一刀。

“哎!这碗酒,分而饮之,大功告成。”陈牧转身得意地端起碗,羌人们情不自禁地跳起舞,大声喝彩。

卫毓苦笑着把陈牧递来的半碗酒喝干净,当即要被膻得呕出之前喝的药汤,按捺着按捺着竟让凶猛的酒劲打懵了。再是提防惧怕的羌族人也渐渐和蔼可亲,东一席西一席转悠转悠下来,现学不少羌族话。

多少年过去了,羌族口口相传的歌谣还是对马风起的赞颂。他不能理解关北对马风起的爱戴,但能保持住为政者的敏锐。

“假如马氏有后,雍臧还知朝廷,还知天子吗?”

陈牧圈抱着酒缸,另外用碗进去舀酒,喝得耳朵都发红,整个人犹如一团热烈的火。“我们听大人的,大人怎么会没后呢?”

“哦......”卫毓沉吟着,酒汁在脑子里起着浪,十转百转的打了个激灵,追问道:“马氏没有绝后?!”

“不要命了,咋呼啥。”陈牧想捂住卫毓的嘴,却失手把酒碗盖在了卫毓脸上。

卫毓呛了两口泼过来的酒,头痛着生出不少清识。“马氏的子孙,现在何处?”

“族里的老人都说的是承志少主没死,就在、就在玉安吧。”

“玉安,竟然在京城。”卫毓匆匆思虑又让酒嗝打搅了理出来的端倪,正想安抚自己都是无稽之谈,陈牧就煞有介事地道:“不过我想不懂,晋钰当年为啥要救承志少主?老人们肯定糊涂了,瞎想。”

卫毓一忽儿皮笑肉不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