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齐惇苦心劝生死,君子终当赴礼义(1 / 2)

 临沧披着一系水缎绣花的衣,衣上尽是风雨欲来的符画,哪管橘红的太阳突破了东山的雾网,也仅如巨龙睁开了疲惫的眼。

晋衎坐在城司的值房里,东南的春风沥着水儿吹在身上湿哒哒的,有些冷。“阿嚏!”

猛的一个喷嚏打醒了伏案而眠的齐惇,起初朦胧胧地瞧了眼烛火未熄,后而察觉房中何时有了别的人在打喷嚏,一骨碌坐起来见到晋衎正在收拢搭在肩上的外袍。

“大将军怎么在这,不是归家去了?”

“还是在官府安心。”晋衎索性把袍子穿好,仰后靠着凭几一手揉捏着眉头,回想起睡在临沧家中似有阴魂不散的梦境。

梦里总有个人在呼唤自己,随着呼唤者朱袍轻甲由远及近,此人面目又无端模糊不清,唯可见他气度或似侠士高歌于大漠,或似名士闲卧于悬崖,英姿飒爽中增添几番江州独有的烟水之感。

“在下不妨一言,”齐惇掩面打个呵欠,拾掇拾掇案上的文书道,“可没有哪个晋令睡过家里的那张床,怪不得大将军睡不宁。”

“嗯哼。”晋衎头疼脑热地吐出口气儿,仔细捕捉着梦里的残影,终于再次回顾到那人其实并非在呼唤自己,而是在呼唤他的主公。

梦里出现的第二人原来是麒麟郎,他的一举一动皆是壮魄绝匹,此种山河莫比的伟岸风骨,带着天妒的遗憾。

“江州啊……”

“江州如何让允裕发叹?”晋衎托着下巴问齐惇道。

齐惇心照不宣地手抚过一摞摞光滑的竹卷,点明扼要道:“十三郡呐志在古而不在今,嚯,在于晋。”

“允裕说我不该自担江州牧之职?”

“该,太该了。”齐惇起身去给火炉里添炭好把铜壶里的水烧开,顺道就坐在炉边的杌子上。“大将军任由谢栩官复原职,又允许白路暂退田宅,若不亲自坐镇,谢白两家得权的和释权的都不踏实。”

晋衎在听到谢栩的名字时眼前忽然浮现出卫满的脸,这两人都是自己极为珍爱的,可惜他们或多或少憎恶着自己无以解释的行迹。

“谢白难不成是念我几分薄面?因他二家皆为大局求全。”

“白路可疑。”齐惇盯着明亮的火光,江州错综复杂的众人都在火中,只能剩有他一个朝廷的侍中能置身事外。“大将军终有回朝之日,江州牧自然委任于谢白。毁陵之恨还与杀亲之仇何异?大将军不过是等大事落定方让谢栩报恨除仇吧。”

“谢栩不过落罪二三人,换我发落则不免二三族。白路知此轻重更应自舍。”

“左融犹在,忧未歇也。困兽犹斗,况反贼乎!”

晋衎听后危颜正坐,动荡的思绪正如壶中逐渐沸腾的水。“反贼必除,左融必亡,搜得关东通奸之据证,何忧朋党不死。”

“唉。”齐惇用湿帕裹住壶柄提壶往陶盏里倒水,再送到晋衎案上看着对方的眼睛道:“只恐大将军所设是胜如先君统合景乾,而左融所想恰是晋侯二度暴毙于魏京。”

“何其耸听!”晋衎呼吸惊断一拍,不寒而栗。“允裕不容我北上,又有何计替之?”

“发文中枢统筹洛州与江州两线进攻,命关北勒慑胡族以绝景乾外援。纵然声势而不合兵,景乾豪族不一,久而生乱,左融岂不翻手可擒?”

“景乾古风朴朴,所惧者岂是围歼屠灭之祸,而是礼教无常,道德由之而亡!”

齐惇恫然躲开晋衎的目光,思及关东和关中相悖的不就是关中因为大燕一柄柄削首消户的刀而改图玄僻之数,而关东宁死不改其儒直之理。

“兵马浮动之后不过人言史记罢了。”齐惇咬紧牙,低头和晋衎窃窃私语:“上官氏不惧人言史记,已经得天命,做帝王。晋氏何苦不奉刀兵之利直取首级。”

晋衎平静地摇摇头,此一刻的担当是远迈山河的坦荡。“百年浮文支语,众人何有朝暮为之自欺?何谓诚之意也,毋自欺也。”

齐惇颤步后退,深望晋衎刹那,负手垂袖而叹息。“夫义,路也。礼,门也。惟君子能由是路,出入是门也。”

“景乾则是礼义天下之门路也。”晋衎会心一笑。

“唉,君子所履,小人所视。惇从于大将军。”

“允裕初心不挫,无需妄自菲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