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联军营地灯火通明。
主帐内,郑国世子姬掘突神思恍惚的坐在主位,几个随军医师围在一处嘁嘁喳喳,皆是一脸苦闷,几番看向他,却无一人敢上前言语。
几日前,联军大败犬戎军队。打扫战场之时,他们在战场边际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姬桓和几近昏厥的缙黎。
缙黎拼着力气喊出了姬桓的名讳,联军将士听罢,不敢迟疑,忙将他们救回到营中。而缙黎强撑着受伤的躯体,积劳不支,终于晕倒在大营前。
姬掘突闻说前军将士救回了二人,赶忙命人把自己的中军帐开辟出来,加以安顿。
他与姬桓相识已久,自幼待他便如幼弟一般。
当初一行人东撤,镐京的噩耗传来,姬桓不顾劝阻孤身折返,对此姬掘突颇为恼怒,谁知再见时姬桓时,他竟已身负重伤奄奄一息。
见此情状,姬掘突心中全无半点埋怨,只剩下了怜悯惋惜。
眼下两个孩子一个重伤昏迷,一个发热不退,个中曲折,众人无从所知。
尤其是姬桓,不知究竟是中了什么毒,伤口处插着的那截邪门的鹿角更是棘手万分。
此物竟像是活的一般,见血滋润、入肉生根,牢牢长在姬桓的伤口上。
原本只是一截月白色的角叉,如今竟成了赤红色,而且质地坚硬,刀斧不避,根本就是锯不开,砍不断,磨不坏,取不出。
一众医师束手无策,面面相觑,最后推了一个鬓须皆白的老者出来,“世子,这鹿角上似有巨毒,臣恐虎贲少主怕是见不到今年的寒梅了……”
“废物,都是废物!”姬掘突怒不可遏,“都给我滚去想办法!若是子昭不幸,不终禄位……尔等自去陪葬吧!”
言罢,姬掘突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他平日温文澹然很少动怒,这一番表态极为骇人。
“各位让一让。”一道清脆悦耳的响起,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已经闪进了帐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
少女对众人轻施一礼,径直向躺在病榻上的二人走去,只对周围的医师们敷衍般问了好。
众人一愣:中军帐内,怎能容许一个黄毛丫头不经通禀肆意乱闯?帐外的卫士都是干什么吃的?
公子成正待发作,却见大夫关其思小步快趋走入帐中。
“世子、公子……晋侯殿下,”他看了眼坐在宾位,一直一言不发的晋侯姬仇。
“卫侯赍礼来访,至于这位姑娘,”关其思指了指少女,“乃是卫侯麾下的医官归婵,特来为子昭公子诊治。”
姬掘突听罢愕然。
卫侯姬和是卫国国君,此人年逾八十,是姬姓诸侯之中年纪最长者,而且极富韬略,十八岁时,就曾经总揽过王室大权,炙手可热势绝伦,绝非自己这样的晚辈可比。
再看归婵,一身素色衣袍,干净利落,长发盘于脑后,很是干练。腰间一侧,系着几个布口袋,装着常用药粉,另一侧绑着一个皮口袋,里面放的不知是什么。
姬掘突回过头,却见关其思仍旧一动不动站在帐内,便问,“为何还不将卫侯迎入帐中?”
关其思摇头:“卫侯有言——‘公侯谅阴,不敢造次,待他日专程吊丧。’已带队离去了。”
姬掘突恍然:自己大孝在身,卫侯绝不会随意登门造访踏入营中一步。
归婵旁若无人地在昏迷的两人身边转了一圈,素手在缙黎的腕脉上一搭,眉头一挑。
一个满头白发的医师道,“姑娘,此子遍体创伤,脉气无力,气血不能上荣于清窍,三日内恐难苏醒……”
“三日?”
话音未落,归婵抬手三针分别落在缙黎的人中、百汇、神庭三个位置,只听他大叫一声睁开了眼,满头是汗,眉心还有一个血点。
“祛邪泄气……姑娘用的是九针之术?”
“相传这是轩辕黄帝之时,神医岐伯所造之术,你这个年纪的女娃娃竟然晓得此法,真是了不得,了不得啊!”
一众医师夸赞连连,归婵却并不在意,她的手还搭在缙黎腕脉之上,蹙起两道好看的细眉,“咦?怎么还在?”
“我这是……”缙黎猛地睁开双眼,顿感头晕目眩,只听到耳畔传来一道清越的声音:
“你别动哦,我再扎两针。”
几针落下,缙黎眼前一黑再次沉沉睡去,只是这次脉象平稳许多,渐渐变得圆滑。
归婵唤来两个侍从,“二位大哥,可否帮忙将他送去医帐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