缙黎心中一笑,心说死记硬背倒难不住我,开口便背道:
“太一生水,水反辅太一,是以成天。天反辅大一,是以成地。天地复相辅也,是以成神明;神明复相辅也,是以成阴阳……”
千余字长文一口气背下,竟无一字错漏。
“哈哈哈哈,好孩子,”伯阳抚掌大笑,这小子天资不错,不枉他费心教导。
“所谓‘太一’,便是至高无上之意,上古圣贤所言,秉持太一,上可‘牢笼天地’,下可‘弹压山川’。”
“可惜我年岁大啦,这种境界恐怕是达不到了。你二人年纪尚轻,多加体悟,或许可以窥伺天道也说不一定啊……那几卷典籍你继续看,若有不懂便来问我。”
缙黎点头称是,拜别二人。
回屋之后,他摸了摸挂在墙上的九和弓,打开伯阳留下的书简研读起来。
太史伯阳这边,在缙黎离开后,不知为何,仰头长叹,“桓儿,你随我来。”
伯阳带着姬桓回到正屋,等后者坐好,这才拍了拍早就放在桌案上的两个木匣。
姬桓不解,“大父,您这是……”
“这是册命诸侯用的玉册,专门颁给你的。这份还有这份,一共两份。”
这两份册命,一份来自前太子姬宜臼,另一份来自姬宜臼的叔叔,王子姬余臣。
“前段日子,郑世子托人传来了书函,犬戎求和了,”伯阳叹了口气,“巡哨斥候在骊山之旁的戏水之溿,找到了大王和太子伯服的尸骸……此外,各国诸侯似有异动,他让我们多加小心。”
书函刚到的时候,姬桓方才苏醒,伯阳将消息压下几日,今日见他快要痊愈,这才将天子驾崩的消息说给他听。
这消息对姬桓来说,犹如五雷轰顶——当初折返,原因之一就是为了救天子,只是没想到被两个犬戎巫神拦住了去路,陡生变故。
沉默了许久,他才开口,“是我无能,没能救下大王,也没能救下太子。”
伯阳并不赞同这种想法,宽慰道,“为君子者,尽人事而知天命,你倒也无需自责。”
“那些个满嘴忠君报国、实则阳奉阴违的诸侯,都在极尽巧言,拉拢你这个虎贲氏少主。”伯阳将两个木匣子推给他,“你的面子,可比我这个糟老头子大多喽。”
姬桓打开两分册命,内容几乎一致——册命姬桓袭承虎臣世职,执掌虎贲卫士、拱卫天子。
姬宜臼是先王长子,也曾做过王室储君,虽是已经被废黜数年,但确是唯一有先王血脉的人;而姬余臣虽是先王幼弟,但却年轻有为才智过人,颇得宗室内部垂青。
两位王子分成两个派系,两派各有阵营,诸侯归附不一。
姬桓看着往来的文书,琢磨着行文当中所提到的先王的谥号,心里满不是滋味,“幽王……诸侯们商议先王谥号,竟然用这个字来概括先王的一生功过吗?”
“是啊,这可是个十足的‘恶谥’。看来天下间的诸侯们都不太喜欢先王啊。而今在几位姬姓大宗诸侯的主持之下,引柩入圹埋入坟墓,已经是盖棺定论。”
太史伯阳瞥了眼姬掘突送来的书函,苦笑了一声,“不管怎么说,先王与先太子也算是‘入土为安’了。”
寻常人家的婚丧嫁娶已是复杂无比,而周天子的大丧之仪则更甚,需要充足的时间和物质准备。
虽然未必要真的要按照规矩停灵“七月”,但至少也要在殡阶停放七日,此外还要有若干礼仪程式,一场像样的葬礼,没有月余时间绝对完不成。
如此草草埋葬,想来真是“礼崩乐坏”了。
“桓儿,这两位王子,你想保谁?”
“我不知道。”姬桓摇了摇头,“骊山一役,虎贲军几近覆灭,他们拉拢一个空有名头的少主有什么意义。何况,我父只是行踪未明,他们这么急切册命我,简直是在……”
说到这,他攥紧拳头,深深吸了口气,“大父,我父亲难道真的死于国难了吗?”
“……犬戎归还的殉国将领遗骸中,并没有你的父亲,我便试着推算过。可无论是蓍草还是龟甲,都算不出结果。”
闻言,姬桓默然——天子罹难,身为近卫,父亲多半也已殉国,可若非亲眼所见,心中总会存有一丝希望。
伯阳思虑了很久,又缓缓开口,“如今你既已痊愈,倒是还有个法子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