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里想得到楚芊芊会这么摆他一道?
不对,他早该想到了,这小灾星,生来就是克他的!
“楚芊芊!你要送死别拉着我!你知道来的都是谁吗?是皇后身边的得力公公!你知道下旨的又是谁吗?是皇后和庄肃皇后!两个皇后你懂不懂?你当她们派来的人是鸭子,你想往哪儿赶就往哪儿赶啦?”
楚老爷叉着腰,骂出了声。【】
丹橘听了这话,怒不怒还在其次,却真的被威慑了。两个皇后同时下旨,这得多大的面子?或者说,这得多重要的事儿?
“小姐,咱们……真的不考虑回去一下么?”丹橘压低音量,小心翼翼地问。
楚芊芊用勺子搅动着茶杯里朵朵散开的菊花,道:“不能赶的,你早就赶了,再多赶一次,多赶一个,又有什么分别?”
楚老爷一惊,啥叫“不能赶的他早就赶了”?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是的了,他把亲闺女儿给赶了,把皇后要赐婚的对象给赶了,把世子爷的女人给赶了,这些,都是不能赶的,他统统赶了!
赶的时候,他哪儿知道会东窗事发?又哪儿知道这小灾星会真的入了那些贵人的眼?
吞了吞口水,楚老爷当机立断,放弃“火”攻,改为怀柔政策:“芊芊啊,千错万错都是为父的错。为父啊,是太在乎你了,你不亲近我,我这心里难受,才想着要给你一点教训。我这么做,其实,也是希望你能多依赖我一些。但其实,你不知道,你不在府里的日子,我每天都寝食难安。俗话说的对,伤在儿身,痛在娘心,我的心……”
等等,娘心?
妈的!他又不是娘们儿!
“咳咳!芊芊啊。”他用袖子抹了抹并不存在的泪,“父女没有隔夜仇,跟我回去吧,啊?我要是早知道你性子这么倔,我就不用这么偏激的法子了,弄得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
这一席催人泪下的话说完,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丹橘瞪大眸子,要不是陪大小姐经历了那么多,她几乎要信以为真了。老爷啊老爷,为了活命,你也是不容易啊。
“小姐……”她看向了楚芊芊,想知道楚芊芊会怎么办。
楚芊芊没动,仿佛压根儿没听见一般,继续喝着茶,时不时咬上一口辣子酥饼。
楚老爷在门外干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楚芊芊的回应,暗骂了句小畜生,又拼命压住越来越压不住的火,道:“芊芊啊,你心里的苦我都知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的!你就算不为我着想,也为你娘、为陌儿和嫣儿想想啊。他们,都很想你。陌儿、嫣儿每天一起床就是哭着要姐姐,晚上睡觉,也是吵着要姐姐。你娘她更是……”
嘭!
屋子里传来勺子与被子的碰撞声,楚老爷的话戛然而止,怔了怔,又在原地使劲儿地想了想,最后,把心一横,说道:“今儿,郡主还与我提起瑾儿的婚事,说想让我给瑾儿准备一些嫁妆,我当时就告诉她,什么东西我得先紧着芊芊来……”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对方依然没有反应!
这独角戏唱的……可真他妈窝火!
楚老爷恨不得把那小灾星吊起来暴打一顿!
“芊芊!”
“芊芊。”
“芊芊啦。”
“宝贝女儿……”
楚老爷一边叫一边抓脑袋,已经快给抓成鸡窝了,楚芊芊却连气儿都没吭一下,他从来没有这么无可奈何过!
这比在亲王府门口被撂了脸子还难受!
看来,不上重头戏是不行了!
楚老爷深吸几口气,狠狠地做了一番心理挣扎,肉痛地道:“芊芊啦,我已经决定了!你娘的嫁妆全都交给你保管!正好你出嫁,挑些随过去,挑完了……”
挑完了老子也完了。
“挑完了,我……再给嫣儿准备,反正嫣儿还小呢。”
呜呜,好肉痛。
楚芊芊面不改色地吃完辣子酥饼,又跪坐在几案旁,开始烹茶。
须臾,楚老爷闻到了茶香。
咕噜~
咕噜~
对了,他没吃饭呢。
“芊芊,跟我回去吧!你娘的嫁妆我也给你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只管说!我都答应!”
楚芊芊还是没吱声。
楚老爷的气儿堆积到一定程度,反而蔫儿,耷拉着脑袋,他说:“芊芊,算我求你了行吗?跟我回去吧,我以后再也不赶你了,我发誓。”
丹橘挑开帘幕,从缝隙里偷偷地瞄了瞄,这一瞄,眼珠子差点儿没掉下来!
发髻凌乱、容颜憔悴、浑身褶皱、鞋面沾灰。
天啦!这还是她家老爷吗?怎么弄成这幅德行了?
原本非常非常恼怒老爷的薄情寡义,可不知怎地,见了老爷这么寒酸、这么狼狈的样子,她突然有些心软了。
“小姐,你真的要把皇后的人叫到这儿来呀?”她轻轻地问。
楚芊芊当然不会真叫皇后的人来寺庙宣读懿旨,诸葛夜为她付出那么多,她哪怕不能给他相同的回报也不会去拖后腿。两族通婚,尤其一个是皇族子弟,一个是平民,他要承担的压力是巨大的,如果他的妻子再摊上不孝之名,这桩姻亲怕是真的很难继续下去了。
只不过她不能不孝,他父亲也不能无情,这回不让他长点记性,难保下次头脑一热,又嚷着将她赶出去。
那些御史们,不揪着他的错儿是因为他微不足道,可一旦他成了世子的岳父,百十双眼睛都会安在他身上了。
“茶羹好了,请老爷进来吃茶。”她说道。
丹橘笑着起身,将楚老爷迎了进来。
吹了那么久的冷风,楚老爷的脚趾头都冻僵了,坐下后,在暖炉上烤了烤,才觉能进屋的感觉真好哇!
楚芊芊舀了一碗茶羹,递到他面前:“吃完,回府。”
听到梦寐以求的话,端着香喷喷的羹,楚老爷差点儿哭了。
呜呜呜,太不容易了,都想跪下来感激她了。
楚芊芊去向方丈辞了行。
方丈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若女施主想念寺里的斋菜,随时可以回来。”
不是“再来”,是“回来”。
楚芊芊欠了欠身,道:“多谢大师,大师保重。”
方丈的嘴皮子动了动,欲言又止,直到她消失在视线尽头,才低低地呢喃了几句,“你是谁?你当然是你,不是曾经的你,是现在的你、将来的你。别的,没关系,真的没有关系。”
话儿随风飘散,如晶莹的雪花一般,跌落了,化了,谁也听不见了。
楚芊芊抵达王府时,已是日暮时分。
老太太亲自坐镇花厅,与安素素一道招待两位贵客。
下午,怕贵客们无聊,还特地请了人唱堂会,但她点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甄嬷嬷听了一曲儿便有些受不住了。
老太太悻悻,又叫来两个孙女儿陪贵人们下棋。
二小姐、三小姐的棋艺下的那叫一个臭啊,下了两盘,内侍差点儿吐血。
这么一来,内侍与甄嬷嬷都开始担忧那位楚小姐不够出众了。
二人来之前看过画像,对楚小姐的模样倒是极为满意。
可俗话说的好,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光漂亮有什么用?他们喀什庆史上的第一位皇族正妻,怎么也得德才兼备吧!不然,怎么堵住那些权贵的嘴呢?
就在二人心照不宣地担忧上不得台面之际,丫鬟禀报说,楚老爷和大小姐回来了。
二人站起身,看向了大门的方向。
只见夜幕深处,一道白月光斜斜打来,那月光一动,一片素白衣角又如轻烟一般,在空气里柔浮了起来。
静了。
连风声都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