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表情很古怪,虽故作严肃与冷静,可眉梢眼角都不经意地流露出一股小妇人的媚态。【】《
她与诸葛琰……
楚芊芊的脑子里闪过一道白光,随即,心脏倏然一缩,好似停跳了一下。
自那日后,每每想起诸葛琰,都会出现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真是奇怪。
这边,楚芊芊的思绪在翩飞,那边,欧阳瑾已经十分从容行了一礼,并对着三法司道:“小女,见过三位大人。”
三法司念在她是欧阳将军唯一的血脉的份儿上,待她还算客气。
大理寺卿轻轻地拍了拍惊堂木,眼神扫过楚芊芊与姚汐,并拉长音量道:“欧阳瑾,身边这两人你可认识?”
欧阳瑾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回大人的话,小女认识。穿白衣的是楚家长女楚芊芊,穿紫衣的是徐州定县县令之女姚汐。”
“你和她们是什么关系?”大理寺卿又问。
“都没太大关系,小女在楚家住了几年,不过那几年楚芊芊都不在,楚芊芊回来后没多久,小女便搬去亲王府,与她更是没多少交集。至于姚汐,宴会上见过几面,亲王府也见过几面,比跟楚芊芊要熟悉一些。”
欧阳瑾的神色出人意料的宁静,连张太爷都不禁有些侧目了,要知道上回在小王爷的及冠礼上,他见过欧阳瑾一回,那一回,欧阳瑾给他的感觉尚且有些小家子上不得台面,而此时,欧阳瑾俨然有种小贵人的气质了。
是什么……让这个少女改变了呢?
张太爷思量着。
而大理寺卿却并未在乎与案件无关的东西,欧阳瑾与楚家的关系是好是坏,是自愿搬去亲王府还是走投无路才去了亲王府,都不是他要探究的东西,他只关心一件事——欧阳瑾的到来,到底会给本案带来什么样的扭转?
大理寺卿又拍了拍惊堂木,问:“去年年底,你是否从姚汐手中得到过一个平安符?”
欧阳瑾道:“是。”
“是你主动要的,还是姚汐送给你的?”虽然姚汐坦言是欧阳瑾要的,可大理寺卿还是多长了一个心眼儿。
欧阳瑾用余光瞟向姚汐,见姚汐对她微微点头,她会意,望向大理寺卿道:“回大人的话,是小女主动要的。”
楚芊芊看了她一眼。
姚汐则是看了楚芊芊一眼,眸子里尽是嘲弄与志在必得。只要证明了她推四皇子时精神错乱,且是由于那个平安符造成的精神错乱,那么真正有罪的便是楚芊芊了。
到时候人们会说,楚家长女真是心狠手辣啊,为了揭发一个冒领了她功劳的人,不惜陷害四皇子,以四皇子为垫脚石——
这样的罪名,不死也要脱层皮吧!
感受到了姚汐不怀好意的注视,楚芊芊扭过头,看向了姚汐。
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令姚汐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可很快,姚汐又调整了心态,扬起高傲的头颅,毫不避讳地朝楚芊芊打量了过去。
如此自信满满,想来是已经搞定欧阳瑾了。楚芊芊淡淡转开视线,没再搭理姚汐。
姚汐的脸上,泛起了一抹胜利的微笑。
“你为什么会找姚汐要那个平安符?”大理寺卿追问。
欧阳瑾缓缓说道:“觉得它好看。”
这与姚汐说的再次吻合。
大理寺卿暗暗点头,捋着胡子道:“你戴上平安符之后,可发生了什么异常?”
“有。”
她话音刚落,堂内便响起了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大理寺卿又问:“你昨晚可曾落了水?”
欧阳瑾不假思索道:“有。”
全场,静了。
戴上后有异常,昨晚还落了水,这与姚汐的证词完全一致,难道真的是楚芊芊一手策划的阴谋吗?为了揭发姚汐,楚芊芊拿四皇子做了垫脚石吗?
张和冷冷一哼,指着楚芊芊的鼻子道:“大胆刁民!为了一己私欲,竟拿四皇子的性命开玩笑!你有没有想过,姚汐医术不精,万一没走完那套针法,将四皇子彻底害死了怎么办?你又有没有想过,万一姚汐力气太大,直接将四皇子摔死了怎么办?你要揭发谁,你多的是法子!却偏偏曲线救国地设计了这么一出!恐怕,除了揭发姚汐之外,你还想扬名天下、还想让陛下与整个皇室欠你一份人情吧!”
这不是……将陛下与皇室玩弄于股掌之间了么?
嘭!
屏风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巨响,好像是陛下愤怒地摔碎了茶杯。
众官员齐齐缩了缩脖子,唯恐自己被迁怒,连呼吸都一并屏住了。随后,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那个被民间称呼为楚神医的女子,眼神里或是多了一丝不屑,或是多了一丝怜悯。
楚芊芊只在听到巨响时,本能地颤了颤长睫,之后,又如水般淡漠了。
姚汐勾唇一笑,故作镇定也没用,出了这个衙门,你就再也回不去了!王府大门,你更是别想进了!我得不到的东西,凭什么也不会让给你!
大理寺卿蹙了蹙眉:“那平安符所在何处?”
欧阳瑾指了指姚汐:“我还给她了。”
姚汐从宽袖中取出,递给了一旁的衙役,并道:“大人可以请个大夫看看。”
大理寺卿不懂医术,倒是谭嬷嬷久在宫中与各种势力周旋,略懂一二,打开看了看,眸光一沉:“的确是些腌臜东西!”
大理寺卿叫衙役收好证物,看向欧阳瑾,颇有些警惕地道:“就是它让你神思错乱、行为失常的?”
欧阳瑾眼眸一瞪:“神思错乱、行为失常?大人怎么这样问?”
大理寺卿狐疑地道:“你……你不是戴了它之后,跟姚汐一样经常做噩梦,经常看到不干净的东西,还经常做些自己都控制不住的事吗?”
欧阳瑾摇头:“没有啊,我怎么会那样?我好好儿的呢!”
姚汐的面色一紧!
大理寺卿赶忙追问:“诶?你……你……你好好儿的?你不是说戴了它就有些异常了吗?还说昨晚落了水!”
官员们也是一头雾水,看向了欧阳瑾。
欧阳瑾抿了抿唇,低头,微红着脸道:“我昨晚落水是自己不小心跌下去的,我说的异状……哎呀,那个……”
一副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
众人看看她,又看看姚汐,二人的证词在先前出奇的一致,可到了关键时刻,却陡然闹出差别,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要知道,欧阳瑾之所以能来,是姚汐要求传召她来的。
若非姚汐确定欧阳瑾会是对她有利的证人,怎么会恳请传欧阳瑾上堂作证呢?
可既然她确定,欧阳瑾又为何讲出了于她完全不利的证词呢?
是她们之前有过合作,欧阳瑾忽而背叛,还是二人在沟通的过程中出现了信息与认知的偏差呢?
疑惑不解的眸光最终落在了姚汐的脸上。
姚汐的面色一阵发白,好半晌,才眉头一皱,咬牙道:“欧阳瑾,你亲口告诉我,说你戴了平安符之后不舒服,还跟我大吵了一架,怪我给了什么脏东西给你,你难道都忘了吗?要不是你跟我吵起来,我也不会知道是那个平安符有问题!”
欧阳瑾“哦”了一声,含了一丝羞涩与一分倔强地说道:“我戴上平安符之后,是不大一样了,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啦!你是不是误会我啦?”
“你……”姚汐一口气堵在了喉头!
欧阳瑾扫了众人一眼,颇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我吧,有些那方面的毛病,每次来了葵水都特别难受,腹痛、恶心,还吃不下饭,可戴了平安符之后,就奇迹般地好了。”
“那你还跟我说平安符有问题!”姚汐暴喝。按照原先的剧本,的确是欧阳瑾找她吵架,说平安符有问题,而那个平安符恰恰是楚芊芊送的,她便能以此扳倒楚芊芊了。可现在,欧阳瑾突然改了口,说平安符不但不坏,反而有着莫大的好处!这可真是杀得她措手不及!
她总不能告诉别人,他跟欧阳瑾是串通好了一起来陷害楚芊芊的,如此,别说大家不会信,即便信了,她也是罪加一等!
“欧阳瑾,你清清楚楚地告诉我,说是我的平安符害你精神恍惚,你才落水的!”她咬死这一块儿,她就不信欧阳瑾还能反口!
关于这一点,欧阳瑾的确不能反口,一反口,她今日出现在这里便失了理由,毕竟,姚汐不会主动传召一个对她不利的证人上堂!
欧阳瑾吐了吐舌头:“哎呀,那个我……我其实……我其实是骗你的啦!”
姚汐的呼吸一滞:“你……”
欧阳瑾撅了撅嘴儿:“我喜欢表哥,可是表哥喜欢你啊,他对你比对我好,我嫉妒嘛!就想挑拨你和表哥的关系,就故意这么诬陷了你一回,谁知道你真的信了?你……你不会怪我吧?”
言辞间,仿佛完全不清楚这个平安符是来自楚芊芊!
大理寺卿指向平安符道:“那些腌臜东西——”
欧阳瑾嘿嘿一笑:“是我放的啦,不过我没打算害她啊,我告诉她是脏东西了,我就是想让王爷认为她是个黑心肝的女人嘛!她应该不会戴的,这个……这个没犯法吧?”
“咳咳!”大理寺卿咳嗽了两声,这算哪门子犯法?后宅女人争风吃醋的手段罢了。
姚汐快要吐血了!
“欧阳瑾!你……”
欧阳瑾懵懂地眨了眨眼,不得不说,她的演技还是蛮不错的,本就长得美,这么一萌,更是比那精灵还俏皮几分:“大人啊,你们不是在审理楚芊芊与姚汐的案子吗?把我叫来做什么?难道我跟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这……”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和督查院左御史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摆手,“没什么,你可以退下了。”
欧阳瑾果真转身离去,离开前,不屑地翻了姚汐一个白眼,又不屑地翻了楚芊芊一个白眼,大有一种你俩活该的表情。
众人都知道楚芊芊回府前,她是以楚家大小姐的身份自居的,自打楚芊芊回来后,她的风头便被抢没了,会搬去亲王府,大抵也是跟楚芊芊貌合神离的缘故吧。
如此,她的证词,可信度又高了不少。
在与姚汐擦肩而过时,姚汐一把抓住了她手腕,用只能被两个人听到的音量道:“欧阳瑾,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明明答应了我会替我扳倒楚芊芊,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欧阳瑾冷冷一笑:“跟你这种恶心的女人,有必要讲诚信?”
姚汐的指甲掐进了肉里:“别以为王爷临幸你了,你就是王府的主人了!我能让王爷临幸你,也能让王爷抛弃你!”
欧阳瑾慢悠悠地笑了:“不,你不能了。”
姚汐倏然一惊,欧阳瑾什么意思?
“诸葛世子到——”
审了几天,原告终于现身了。还以为一直到宣判结果,这尊大佛都不会过来呢!
在场所有官员,全都起身,朝着大门的方向,福了下去。
诸葛夜缓步而入,一袭重紫华服,带着潋滟光泽,拂过门槛与光洁的地板。
空气,因他的介入而微微凝固了起来,温度,也有些降了下来。
他状似无意地停在楚芊芊身旁,先朝屏风后行了一礼,又对着高坐一旁的老王爷行了一礼,最后,压了压手。
众人该落座的落座,该平身的平身。
他又看向楚芊芊,微微笑了一下。
楚芊芊垂眸,也微微地笑了起来。
姚汐也巴巴儿地看着他,指望他能转过头来,奈何她望穿眼睛,他依然纹丝不动。
不过,他开口了:“不知我家的案子审理得怎么样了?”
这口气,这表情,太大爷了。
大理寺卿捏了把冷汗,语气如常道:“回世子的话,姚汐伤害四皇子的罪名已经证据确凿了,至于冒领功劳与欺瞒之罪,我与二位法司商量过后,一致认为,她当时被明郡王逼迫,实有些情非得已,故而不予重判。”
诸葛夜挑了挑眉:“那伤害四皇子的罪怎么判?”
“这……因着施针不当的罪名已经被推翻,只剩下推四皇子下台阶一罪,若是无意,按律法,当杖责五十,监禁十年,若是有意,当斩首示众。”后面还有,灭三族。不过大理寺卿没说,主要是姚家与张家有那么一点儿血亲关系,哪怕是看着张家的面子,陛下都不会绝了姚家的后路。何况这情况很明显,姚汐是无意中推了四皇子的。
“十年?”诸葛夜漫不经心地摸了摸下巴,三番五次他的芊芊下毒手,这种小人只被判十年简直太轻、太轻了啊。他打了个响指,长随入内,将一纸文书递到了公案上。
大理寺卿打开文书,发现是一份户籍表,上面填着姚汐的名字、籍贯、父母与生辰八字,生辰八字那里,不知被谁用朱砂圈了一个印记,下方,还配了一个标注:阴年、阴月、阴日、阳时。
阳时……
阳……
阳时?!
大理寺卿蓦地瞪大了眼睛,姚汐不是纯阴之女么?怎么会是阳时生的?
他将户籍表递给了刑部尚书,刑部尚书看完,脸色大变,又忙递给了督查院左御史。
左御史看完,“啊”了一声,抖抖索索地站起来,双手呈给了屏风旁的苏安盛。
苏安盛没敢看,直接呈给了陛下。
须臾,屏风后传来陛下的一声怒喝:“放肆!”
也不知是在说诸葛夜,还是在说姚汐。
“户部尚书!”陛下将户籍表丢出了屏风。
户部尚书陡然被点名,吓得打了个哆嗦,踉跄着步子走过去,将户籍表捏在手里一看,当即傻了眼。
他记得很清楚,姚汐的生辰是亥时三刻,这儿怎么变成戌时两刻了?
诸葛夜很善解人意地道:“其实,这怪不得诸位大人没有明察秋毫,此女的父亲乃定县县令,他要伪造一份户籍表,并不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