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敬祖笑着说:“其实韩老大出的价比梁相公实诚多了!我跟韩老大连地契都写好了,吐到地上的吐沫再舔起,你这不是让人戳我脊梁骨,骂我见钱眼开吗?现在要是反悔,就算我答应,韩老大也不答应的!”
李泰栓见郭敬祖不松口,也顾不上跟着来丢人显眼的妻弟,陪着笑脸对郭敬祖说:“二哥,我不让你为难了!你这一顷多地,韩老大吞下去会被噎死的!我先出去一趟,再回来的时候,就是咱哥俩儿签地契了!”说完就急急的出了门。
李泰栓奔进韩老大家时,韩老大的儿媳妇韩张氏,正在院子里娴熟的捋青。一年中穷人家最难熬的是春荒,从地里的麦子黄稍儿开始,家里的女人就天天拿着镰刀,一捆一捆的割下背回家,等晒干了麦秆,就把还没有完全成熟的麦粒,从麦穗上捋下来,这叫捋青。捋下来的青麦,淘洗干净后下锅煮粥吃,叫做吃青。
韩张氏看到李泰栓进了院,便赶紧停了活计擦擦手说:“哎吆喂!是哪阵风把李大族长,您这个稀客儿刮来了?”李泰栓撩拨说:“是你的青麦粥太香,把我勾过来了!”韩张氏抛个媚眼说:“您大族长难得来一趟,不会是专门撩拨我这棵白菜了吧!家里老爷们儿都出去了,有事您就院里说吧!”
李泰栓差点忘了正事,清清嗓子说:“营里人这两年都说韩家祖上积了德,娶了一个能里能外的儿媳妇,说话办事干净利索!只要你这个当家主事儿在家就中,咱儿就在院子里说!”
李泰栓开门见山的说,郭敬祖要踢卖的田地,是李家和郭家祖上留下来的。郭敬祖病急请个兽医郎中——找错了人,干这种辱没祖宗的事情,从来就没和李家商量过。他李泰栓要是早点知道这件事,根本就不用在这个档口,横插这一杠子。
李泰栓说估计韩家要买下郭家的这一顷多地,肯定是到镇上的钱庄,借的高利贷。钱庄的高利贷都是驴打滚利滚利,是万万借不得的。几年下来滚出的利息,比借的本儿都高。要是有个天灾人祸,韩家就是砸锅卖铁也还不上。一旦还不上,就只能等着钱庄来收地,韩家人最后连个毛儿都不剩,还要背一身债,几辈子都还不清……
李泰栓猜的没错,韩老大和韩二、韩三,还有韩皮匠(那时还叫韩九),正在镇上的钱庄借驴打滚。爷儿四个狠心咬牙的豁出去了,要买下郭家这块肥的流油的祖田。在买地这件事上,韩张氏是不支持冒这个风险的,韩老大想买但一直是犹豫不决,只有十七岁的韩皮匠,对着哥嫂软磨硬泡,极力撺掇韩老大去钱庄借债买下。
韩张氏听李泰栓这么一说,愈发觉得借贷买地这事,十足的不靠谱。李泰栓看出了韩张氏的犹豫,接着说:“青麦粥闻着香但不耐饥,回头我让山葵送点麦子过来,应该能接上新麦开镰……”韩张氏有点难为情:“穷家薄业的,咋谢你好呢……”李泰栓眼睛眨巴眨巴说:“说谢就见外了,等今年“守秋”,我地里庄稼,你看上哪样儿搂哪样儿……”
关于“守秋”的由来,咱们后面再细说。外人不一定明白“守秋”是咋回事儿,但李泰栓和韩张氏可都是心知肚明。如果连这点默契都没有,那就不是三家营的李泰栓和韩张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