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具用的是曜变天目的茶碗,釉色柔和,浓墨重涂的颜彩瑰丽,花色繁复玄妙。.vodtw.cobr>
是秦云笙最倾心的官窑茶碗。
秦云笙素手轻轻地摩挲着茶碗的边沿,指肚处的触感温润如玉石,茶香袅袅沁入心脾,氤氲了她清秀的眉眼。
“不知庆国公爷要来府中,没来得及准备什么精致茶点,如此粗制茶点,还望国公爷海涵,在府中将就一些。”老夫人手中挂着一串碧玺佛珠,将茶轻轻的朝庆国公推近了一些,“来,庆国公爷,这是今年的新茶,刚从南方运回来的头一批,虽说味道不如国公爷府上那些朝廷进贡的,但胜在新鲜清润。庆国公爷若不嫌弃的话,那便且尝尝。”
庆国公是极爱品茶尝茗的人,若是搁在往常,面前这如此新鲜的清茶,如此精致的茶具,定然会使得他兴致大起,便是端着曜变天目的茶碗悠悠哉哉的品上一日也是不厌的。但是如今在秦云笙那处听得了玉湖的一席诉苦话之后,他却实在没了心思再去品茶。
是以,饶是秦老夫人如此盛情,他却也只是象征性的端起茶碗小呷一口。
纵然开春的新茶入口清香绵延,他也始终是眉头不展。
庆国公出身权贵,贵比王侯,是寻常人家怠慢不得的。秦老夫人在商场也算是纵横多年,为人八面玲珑,若她想讨好一个人,那行事势必面面俱到,细致入微,总不会让人挑出错来。
秦老夫人见庆国公轻呷了一口茶,便是赶快关切的笑问道:“庆国公爷觉得这茶可还能入口”
自程氏不顾家中父兄的阻拦,执意嫁给这个当时还是个破落户浪荡子的秦义庄之后,庆国公思女心切,时常无事便会来秦府中做做,跟秦老夫人打交道也算是久了,熟知她人品贵重,敬重她一妇人在这男尊女卑的乱世中在失去丈夫之后还能为自己的孩儿打下一片天的英豪气,亦是佩服她“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刚正不阿。
因此,尽管心中因自个儿的外孙子子在秦府中受了诸多欺负一事颇为气恼,但对秦老夫人的态度还还算是和善的。
闻言,庆国公淡淡的点了点头,道:“茶清淡,水甘冽,余香味悠长。不错,是极好的茶。”
见庆国公满意,秦老夫人的心中稍舒一口气。
虽然跟庆国公结为了亲家,但是秦府毕竟是平民出身,庆国公贵为王侯,若真是秦府中有些个不长眼的东西哪一日得罪了他,秦府也是一点都讨不了好的。
官大压死民,就是这样的道理。
“国公爷满意就好。”秦老夫人笑道。
这隅秦老夫人正和庆国公寒暄着,台上那隅一出戏方歇。
化作青红关公脸的戏班子老板从戏台子后跑出来,将那戏单子呈给秦老夫人,秦老夫人手捻了两下佛珠,将单子接过,双手交予庆国公:“请国公爷点戏。”
庆国公接过戏单子,略微看了一眼,蹙着眉将那戏单子又转回了秦老夫人的手中:“本公看不惯这些戏文,你们看着点便好,不必太顾及本公。”
秦老夫人接过那单子,淡淡的道了一声是,旋即随意的瞥了一眼那戏单子,对那扮作关公脸的戏班老板道:“那便先点一出西凤台唱着,这篇戏文写的喜庆,国公爷觉得如何”
“便就这般唱着吧。”庆国公轻呷一口茶水,淡淡道。
既然国公也都发话了,戏班老板自然是不敢怠慢,于是忙应了一声。
接回了戏单子,那戏班老板便是又回了戏台子后,忙着吩咐去了。
庆国公饮了一气茶,心中郁结之气稍散,他目光在主座上转了一圈之后,朝秦老夫人问道:“云丫头呢她不是最爱听这些昆曲的吗,怎么没见她来”
秦老夫人笑应道:“这几日天凉,郡主的咳疾未愈,恐她吹了冷风,病情加重,便是没有让嬷嬷去请。”
“云丫头又病了”庆国公的眉头不免蹙的更紧。
“是郡主的陈年旧疾,前几日吹了冷风,有重返的迹象。不过无甚大碍,庆国公爷且宽心。”
无甚大碍庆国公瞧着秦老夫人微有些勉强的笑,想想外孙女在府里的近况,没由来的便是觉得自个儿女儿的日子过得也不会太顺畅,念及此,庆国公的脸色不由有些阴沉了。
就在庆国公的面色越来越阴沉的时候,戏台子上一青衣素色花头面的旦角凄凄切切的声音传来:“为君奏一曲,此生莫相遇”
这声音极其的哀婉凄厉,好似是将死的孤雁发出的最后一声哀鸣,无力又绝望。
聩响在耳中,众人皆是被这悲戗的声音所镇住了。
秦云笙饮茶的动作微顿,目中的神色宛如一砚打翻的玄墨,在雪白雪白的宣纸上,浸染下最为浓厚的黑色。
她记得,西凤台的第一幕,讲的是西凤夫人得知与自己生死相许的夫君另有新欢,温香软玉在怀,弃她如敝履,她心痛难抑,终欲悬梁自尽之事。
那旦角唱的便是那西凤夫人悬梁自尽前的遗言。
这好似是个宠妾灭妻的故事呢。
秦云笙端起茶碗,不可见的,将唇边的那抹笑意不动声色的掩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