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耙地。连里所有的机械全部开到大田中,全连在地头召开誓师大会,然后,所有的拖拉机一字排开,在翻地耙地,那富含有机质的黑色的土地,在犁耙下翻滚,如同浪花一般美丽。东北有句俗语,说这里的土地“捏把黑土冒油花,插双筷子也发芽”,看来也不是夸大之词。
4月是播种的季节。播种机早就检修好,调整好流量,拌肥机将氮肥和磷肥拌成颗料状,再和种子混装在一起,分成一袋一袋用播种机播种。播种用一台链轨拖拉机牵引三台成品字型播种机,一趟过去播幅宽十米零八。那田垄间的水沟则需要人工伺候,农工排的兄弟姐妹们,一人负责一个水沟,那一眼忘不到边田野,让人头晕目眩,知青不约而同想起一个词:一望无垠。一大早,面朝黑土背朝天,在望不到头的地里一锹一锹将沟铲平,一天也弄不好好两垄地。这头的已经回去吃过晚饭了,那头还在十里外往回赶。
十几天后,五四青年节一过,碧绿的麦芽露出尖尖,一行行伸向天边。春天是植物生长的季节,但春天很短促,在北纬47度的地方,播种期也就20多天,要拼着抢着干。北大荒的春风很厉害,伴着大风,麦播结束几乎没有休息就要播种玉米大豆,春风吹呀吹的,玉米大豆拱出了土,麦苗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往上窜。
每天傍晚收工的时候,知青都累得直不起腰。这时的知青,才真正的了解什么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那个曾经把麦苗当作韭菜的来自上海的知青,如今再也没有人有力气去嘲笑。
但是,在那个燃烧的岁月,人们苦中作乐,在边疆、在农村挥洒着汗水,并没有人退缩,在苦难的生活中,无数首饱含的诗篇是他们互相鼓励的动力,譬如:“猪圈岂生千里马,花盆难栽万年松。志存海内跃红日,乐在天涯战恶风”,还有“要做那疾风中的劲草,岁寒时的松柏,雪山顶上的冰凌花,永远扎根在北大荒,永远战斗在反帝反修的最前哨黑龙江”等等。
开春的时候,连队配备一台发电机,晚上的时候知青们不用再凑着煤油灯写信看书。那煤油杂质太多,靠得太近,能把白脸书生变包公。自71年的时候,实行“工农兵”推荐上大学,只有表现优秀的“工农兵”才可能获得考试的资格。宁卫东是农工排几个排中,干活最拼命的一个,每天干的活最多,又是最老实的一个,干活不挑不捡,那双书生的手早就磨起了泡,晚上用针挑破,第二天又照常上工。他出身知识份子家庭,在历次运动中属于坚决打倒的那一类。于是不得已,和家庭划清了界线,把名字也改成了“卫东”。他很想考大学,因此他拼命表现,获得了推荐的资格,每天晚上抓紧时间复习。
宁卫东和李思明是住在一起的。每当看到宁卫东在灯下认真复习功课的身影,李思明都忍不住想提醒他,以免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因为在这一年那位著名的白卷英雄,曾经让无数知青的上大学的梦想破灭,想想还是算了,有点希望还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