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八十一. 新锐(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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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如果谈判各方对总体利益,和各自所起的作用,都有清楚认识的话,谈判进程应该很快。大家一是一,二是二,将利益和责任分割清楚,谈判就能定下大致的轮廓。但江涛感到,自己和熊苍林的这场谈判,总有些疙里疙瘩,给人爽快不起来的感觉。每当他心里疑云四起时,他总是想:也许,是因为熊苍林还得做那些技术骨干的工作,那些搞技术的人,优柔寡断惯了,能答应出走飞扬就不错了,也不能催太狠。

接下来,如江涛的预料,熊苍林那边又是不断的考虑和等待,崔大伟连催了几次,就在江涛几乎不抱希望的时候,熊苍林却传过话来说:基本同意江涛修改过的条件,要求知道给技术人员的条件如何,以便他可以和有关的技术人员先交个底这一答复像一剂强心针,让多日没精打采的江涛顿时兴奋起来,他让崔大伟说服熊苍林接受他的观点:对技术人员的条件,必须根据他们的作用和能力逐个谈判,熊苍林必须开列一个备选的工程师名单,并将他们在研发过程中的作用,一一列清楚。

江涛出这一招,听起来非常合情合理,但他有自己的小算盘,那就是通过逐个谈判,他可以了解每个技术骨干的人品,并让他们明白,是他江涛,而不是熊苍林开条件让他们过来的。他很担心:这些挖过来的技术骨干,有朝一日会再在熊苍林的蛊惑下,集体叛逃到另一家公司。因此必须从最开始,就把这些技术骨干牢牢地抓在手里

这时,时间已经到了飞扬董事会所规定的期限,江涛专门向方勇谈了自己的进展,估计还要一周到十天的时间才能把人找齐,方勇勉强同意再延长十天,但希望他不要再拖了。

因为万门程控的事,飞扬白白养着三百工程师不说,管理层大部分心力都倾注在万门程控上,连小交换机的业务都日渐疏废。江涛很理解方勇的焦急和不满,他知道,万门程控这个胎儿是否怀下去,就看这十天的进展了。

江涛很快收到了十人名单,上面列明他们的职位、作用、学历和年龄,他很快通过自己的渠道暗中查明:熊苍林提供的名单是真实的现在,天边终于亮起了一道曙光,江涛的眼前出现了美妙的情景:三五个从天赛挖来的研发领军人物,组成一个领导小组,再从现有的三百名工程师中,选拔一批像武锐锋这样的骨干,做中层进行配合,那样就能把所有的工程师带动起来。想到这里,江涛又惦记起武锐锋,他已经忘了那小伙子的样子,只记得他那聪明过人的与众不同。转眼过去二十天了,不知道这个聪明的小伙子,现在怎么样了?

江涛当然不知道,武锐锋这些天正在他的视野之外,飞速成长。管理学上有一条蘑菇定理:生长在角落里的蘑菇,得不到阳光和照料,只有长到一定的高度,才会开始被人关注。武锐锋就是这样一朵充满成就意识的蘑菇

虽然晚上在家闷热难熬,但白天一上班就好了。走进开着中央空调的研发部,舒适的气温顿时让武锐锋的头脑灵活运转起来。这几天他一直在寻找测试人员的办法,总算有了些眉目。

他想,我不能凭空来测试人呀,得根据用人的需要。飞扬用这些工程师来开发万门程控,最重要的当然是编软件,为什么不因地制宜,通过编制一段程序,来把人的能力、性情进行分类呢?

整个白天,武锐锋就沉浸在自己的构想中。他下了班就绘声绘色地向费教授描述了大致想法,费教授进一步启发他道:“你打算搞一次编程比赛,像赛马那样?嗯,相马不如赛马,这个主意倒不错,关键在于赛什么?怎么赛?”

这两个问题可把兴奋中的武锐锋难住了,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一个灵感击中了他的头脑,他像蜡像一般僵在那里,眼神定定地呆了几秒钟。“喂,锐锋,你在听吗?”

听到教授的问话,武锐锋才眨了眨眼睛,努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教授,我找到比赛的问题了,您听”武锐锋说得很快:“我假设大学里有两万名女生,她们的各种信息都可以免费得到,要工程师们编一套程序,尽可能全面地按自己的择偶标准,用最短的计算时间,将最符合自己标准的女生挑出来。教授,您说这个题目怎么样?”

武锐锋找到了突破口,内心燃烧着满腔漏点,他一口气说完,期待着教授的夸赞。“嗯,不错,你们这些小伙子肯定感兴趣的。”费教授打趣地开玩笑。“我们那里的工程师,基本全部是和尚。”武锐锋忙不迭地跟着说。他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擦了擦话筒上的汗水:“看他们能列出多少条择偶标准,就可以考察他们的思维广度,看他们如何找出最符合标准的女生,就可以发现他们解决问题的效率。哈哈,我用一个问题,就把这些人的能力和思维模式,分出三六九等,怎么样?啊,您说还行吗?”

“听起来不错,不过,”费教授从电话里听出了武锐锋的意气风发,琢磨着该怎么给他吹点凉风,让他冷静一下:“谁来判定这三百个程序的水平高低呢?你吗?那些人可不一定服你的评判标准。”

“这也不是问题,”武锐锋一通百通,对此胸有成竹:“我才不去读那三百个程序呢,比赛完了就把他们的试卷名字隐去,编好号全部公布出来,让每个工程师互相打分,你看如何?”

“好,锐锋,这主意不错。不过关键在于,你得说服你的老板。”

“没问题,我已经想好了一套说法,一定能说服他。”

而江涛在盘算时,同样没有考虑到熊苍林思维的局限性,他想当然地认为,自己开出的股份,一定会吸引对机会充满渴望的熊苍林。他疏忽了这一点:熊苍林以前没有当过老板,不清楚老板的思维模式,不能自动站在老板的层面上思考问题,他还需要诱导。正是这个疏忽,使江涛从一开始就失去了策反对手的机会

江涛在得到熊苍林提供的名单后,马上将戴明伦召到办公室,闭门详细讨论。最后他们从这十个人中,圈定了四人作为第一选择,剩下的就是讨价还价了。对于具体的操作方式,江涛征求戴明伦的意见:“老戴,是我们开出条件后告诉熊苍林,还是让熊苍林先出个价?”

“既然熊苍林已经接受我们的条件,他和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他对这四个人又很熟,不如让他开条件,我们再研究。”江涛仔细权衡利弊,认为这样可以早点把熊苍林拉下水,就让崔大伟将选出的四个人,和自己的意思通知熊苍林。

这一次,熊苍林倒很快地为四个技术骨干开出条件。江涛接过崔大伟的电话交谈记录,发现熊苍林开出的条件虽然有些高,但并不离谱,他现在就等着和这四个技术骨干直接见面,进一步洽谈交易的细节了。

但接下来的几天,熊苍林又始终没有新的进展。崔大伟连连打电话询问,熊苍林终于说,那四个技术骨干都到北京出差了。这时,江涛要求延期的十天,也基本上用完了,方勇不愿直接敦促江涛,他打电话向戴明伦侧面了解情况,当他得知挖人的事到了眼前这种地步时,也陷入两难局面,只得让戴明伦催江涛加快进度。

当戴明伦来到江涛办公室时,江涛一脸无奈地告诉他:“那四个人去北京了。”

“这么巧?是熊苍林说的吧?江总,他会不会在骗我们啊?”

“我也这样想过,不过我刚刚通过天赛的内线查证,那四个人倒确实去北京了。”

“你既然有内线,为什么不直接和那四个人谈呢?”戴明伦第一次听江涛说自己在天赛有内线,感到很惊讶。

江涛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行啊,我那内线级别太低,和那些技术骨干搭不上话,贸然冲上去,只会暴露我们的意图。”

“老王刚才给我来电话,希望我们再加快一些。”

“唉,我也想啊,现在这不上不下的样子,真够让人烦心的,让他再等等吧。”戴明伦走后,江涛闭上眼睛,把整个挖人的事,前前后后反复思考了一遍:现在的风险,就在那四个人来了之后,能不能把万门程控拿下,但俗话说:没有金刚钻,不敢揽瓷器活,天赛那些人没有两下子,怎么敢跑来做这件事呢?江涛脑子里正琢磨得入神,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美妙的思绪,他有些不耐烦地喝了声:“进来”

一位高个小伙子探身进来,江涛觉得来人面熟,但一时想不起对方的名字,就下意识地问:“哦,什么事?”

“江总,我对研发部的人员组织,有一些想法,写个简单的计划,想请您抽空看看。”

江涛此时的全部心思,都还在天赛那四个技术骨干身上,猛然听小伙子的话,他一时没回过神来,只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接过那小伙子双手递上来的薄薄一叠稿纸,见稿纸的正面写着《研发部人才选拔与管理计划(赛马程序)》。“啊,好啊,欢迎,年轻人有设想,总是不错的。”江涛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小伙子受到这句话的鼓励,径自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想对计划做些解释。江涛满腹心事,礼貌性地摆摆手:“我现在还有些事,等研究完了再说,好吗?”那小伙子满脸的期盼,登时化为明显的失落。等他走出办公室,江涛随手把那叠计划放到一边,心里不满地嘀咕着:这是谁呀?现在来交这种报告,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接着,又是令人难耐的等待,江涛每天扳着手指头,艰难地计算着日期。终于,四天过去了。这一阵子,熊苍林已明显被崔大伟频繁的电话追踪,搞得不胜其烦。这天,江涛不敢贸然让崔大伟再催熊苍林,先打电话给自己的内线,他想探听清楚,那四人是否已回到公司,然后再请熊苍林安排个别交谈。

过了半个多小时,办公室的电话又响起来,江涛兴奋地抓起话筒,果然是内线打来的:“嗨,怎么样,他们都回来了吧?”

“那四个人我都查过了,他们全部出国了。”内线的声音低低的,显得很遥远。“什么?不是说到北京出差吗?怎么又出国了?”好似晴天炸开一声惊雷,江涛险些连电话都握不住。

“不知道,听说,是从北京直接走的。”内线压抑着声音,唯恐周围有人听到。江涛一听这话,暗叫不好,他急忙歪着头夹住话筒夹,急急慌慌打开身后的保险箱,手忙脚乱从中翻出熊苍林给的十人名单,这才对着话筒紧张地说:“我这里还有六个人,麻烦你再帮我查查,看他们哪去了?”

面对这个突然的变故,江涛紧锁双眉,眉心的黑痣也“突突”抖动起来,他心里那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万门程控的研发,难道真的只能胎死腹中了吗?

过了如坐针毡的一小时,内线终于打电话来说:“那六个人,也都出国去了。”江涛长叹了一口气,沮丧地靠在大班椅上。虽然他知道,此时再找熊苍林也没什么用,但还是忍不住拨通了他的电话:“熊经理,你找的那些人,到底怎么样了?”

熊苍林显然没想到,江涛会直接给他打电话。他像触了电一般,条件反射地挂断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拨回来:“江总,我刚查过,公司高层觉察到那十个人想跳槽,直接派送到美国进修去了,差不多三四个月才能回来。”

江涛听了这话,心里稍稍舒坦了一点儿:至少熊苍林是诚实的,没有玩我他马上追问道:“那?你还能不能找到其他工程师呢?”

“这个熊苍林显得有点为难:“其他的人都是老板的亲信啊。江总,这事得从长计议,有人来了,我先挂了。”

江涛被迫沮丧地放下电话:从长计议,这事能容得从长计议吗?难道,就只有这样放弃了吗?放弃只是轻松简单的一句话,但坚持却要面对接踵而来的,像大山一般的任务,和深不可测的风险。面对这巨大的机会,江涛当然不愿放弃,但他在接二连三的致命打击下,满心悲怆,他又尝到了自从北京的马总工不辞而别后,那种心力衰竭的无奈:我已经想尽一切办法了吗?是啊,已经想尽了现在找戴明伦还有用吗?没用我如果要坚持,又凭什么去坚持呢?

犹豫徘徊了半天,江涛终于下定决心,伸手拿起话筒,他准备打电话告诉方勇:飞扬放弃万门程控项目

虽然他知道,这将成为方勇对他的一个笑柄,但那些面子上的事,都已经不重要了。

江涛不知道,熊苍林是在张宁军的办公室里,当着自己直接上司的面,给他打电话的。当熊苍林打电话时,张宁军一直在看窗外。天赛深蓝大厦的四周,被高大挺拔的红棉环绕着。红棉也称木棉,春天在长出叶子前,就开出一树火红鲜艳的花朵,远远望去,绚然开放的红棉花犹如一支巨大的火炬。

听着熊苍林在打电话,张宁军想象着飞扬江涛的窘态,他有些漫不经心地想:也许,江涛接了这个电话,心里也该像这血红的红棉一样,在汩汩流出鲜血来吧?不过,商场博弈,胜负乃兵家常事,让他吸取点教训,长点记性,也是件好事。

当熊苍林放下电话,张宁军转身满脸微笑地作了讲评:“熊经理,演技不错啊,连我听了,都要为你的难过和真诚而感动了。”

“唉,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的老东家,虽然我们要在战略上阻击他,但在战术处理上,尽量让他心里好受一点,我的良心也过得去了。”熊苍林这话倒说得很真心,张宁军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保持着他对你的信任,也许我们还用得着这种信任。我想,这回他一定会满心绝望和丧气,应该要放弃万门程控了。”

原来,在崔大伟第一次找熊苍林的当晚,熊苍林在回公司计算了自己面临的得失后,就认定:跟着江涛没有好果子吃,他连夜向吴永英和张宁军如实作了汇报。因为这种大是大非的事,任何的犹疑和拖延,都会让老板们心生猜疑,熊苍林既然决定了自己要站的队,就得赶紧表态。中国人经历了太多的运动,都是天生的政治动物,熊苍林尤其如此。

江涛号称善于识人,但这一回,他却算错了。关键的问题,还是出在信任二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