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1 / 2)

 <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萧跃进回到家中,心中有些得意,又有些后悔。

如果十几年前知道这样去做,说不定自己此时又是一番光景,岁月不饶人啊,蹉跎了这么久,才明白这么一个浅显的道理……

老婆张思玉紧张地迎上来,问那钱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进别人腰包了。萧跃进没好气地看张思玉紧张兮兮的样子,这女人,哎,心眼针尖小,钱就是她命根,要文化没文化,要素质没素质。别人都是讨了贤妻旺了夫,哪晓得自己这辈子就得和一个这样的女人凑合……

萧跃进本来好起来的心情就突然糟糕起来。

中国的婚姻啦,大多就是凑合。

萧跃进感喟地坐在沙发上,开始看新闻,新闻都是老三篇,比如国家领导人出国访问了,国家领导人工作讲话了,国家形势一片大好,老百姓日子芝麻开花……

下面有一条简讯让萧跃进感兴趣了很久,说是有个地方发生了爆炸,死了五十多个人。具体为什么炸,炸死了什么人,是什么事故,都没有说。国家这么大,天天出点事儿也正常。萧跃进笑笑,又按过去。

萧跃进把摇控左扭右揿,都看不到自己满意的节目,就丢下摇控,闭目养神。张思玉走过来,眼巴巴地看他的样子,以为他不舒服,就说:“你就躺到床上去吧。”

“嗯……”萧跃进没有动,说:“有件事要告诉你一下。从明天开始,我要到组织部任副部长了。”

“哦?!”张思玉大约没想到这么立竿见影,楞了半晌。

“以后的日子会更忙,作霖的事。你多费点心,孩子都十岁了,不能再让他野着心,要好好学习,有点出息。”萧跃进缓缓地说着。

“嗯,你放心吧。”张思玉回过神来,起了身,走进房里。站在穿衣镜前,回首摆看自己。有些老了。眼睛部位的皱纹已经非常明显,胸部也塌下来,自己身子本来就不高。这样一下,就更显得有些委琐。她睁睁有些小的眼睛,突然觉得自己的样子非常丑陋。

他高升了……她喃喃地说。她勉强地对着镜子笑了一下,可是那笑都像哭,她的眼里果然就溢出泪水。

“妈妈。我要喝可乐。”作霖从自己房间里出来,对张思玉叫。

张思玉赶紧揩了一把眼泪,为作霖到冰霜里去取可乐。

“自己去倒,这么大了。要学会自己做,你也不要惯着他。”萧跃进一头对儿子说话。一头又对老婆说话。

啊。张思玉就迟疑了一下,将杯子递给作霖。

“妈妈。我们冰霜里什么都没有,可乐都不多了。”儿子一边饮着可乐,一边含糊地说:“对面王林林家里,冰箱里好多东西,什么都有!妈妈,他们还有热狗,林林想吃什么就拿……”

张思玉就怔了一下。王林林的爸爸是交通局长,家里常年累月来客,客人手里总不会空着手,他家里自然是富的,可是自己家,萧跃进也算个干部,一年到头清汤寡水。没当官和当了官,能比吗?

“儿子,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就要自己努力,知道不?”萧跃进趁机给儿子上政治课。

“爸爸,你什么都没有,是不是不努力啊?”作霖翻着白眼看萧跃进。萧跃进语塞,只好装着看电视不听他的。

过了好一会儿,萧跃进才说:“儿子,你听着,爸爸会让自己感到自豪的,你呢?能不能让爸爸为你感到自豪?”

“爸爸,要看你以什么自豪了。”作霖年纪不大鬼却大,说:“要说成绩,我可以让你自豪,要说削尖脑袋,我肯定不能让你自豪。”

“你这话从何说起?”萧跃进惊诧地问。

“我们班上的同学都晓得,现在成绩好也没什么用,关键是要有好的后台,还有就是会搞人际关系……就是人们说的要会削尖脑袋……”儿子振振有词地大发议论,萧跃进目瞪口呆,他的心一下子又悲凉起来,这是什么话啊?

张思玉看儿子越来越不像话,就斥道:“快做作业去,在这里罗嗦什么!”

待作霖进了自己房间,张思玉就在萧跃进身边坐下来,说,跃进,你能有进步是好事,祝贺你。

嗯……萧跃进看了一眼矮小的妻子,她的脸上眼圈处起了很多黄斑,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不由得紧紧地皱了一下眉头。

跃进,你看,我,我连个工作都没有,如果你以后有关系了,帮我留意一下,能不能给我找个工作?也省得我们家就你一个人赚钱,挺紧张的。

萧跃进听妻子这么说着,又看了看她,点了点头说,我会注意的,你放心。

没有说几句话,萧跃进就起身洗漱,要睡觉了。张思玉和他躺在一张床上,她有点不平静,说:“跃进,以后你都是领导了,可是你的心不能变呀!”

“困了,睡吧!”萧跃进没有回答,就将被子蒙住头躺了。

不久,他就做了一个梦。梦见丁小玲站在自己面前,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对他说:“萧哥,你想我不想?”丁小玲高高的个子,一米六五,穿上高跟鞋和他一般高,她织着两个大辫子,眼睛大而清亮,那样子活脱脱有点像台湾的影星叫刘雪华的。刘雪华扮的那个梦竹,那个迷惑人心啊!萧跃进不喜欢看连续剧,但刘雪花扮梦竹的那个剧,他追着看完了,而且还为此洒了不少泪水。

“我日日夜夜每时每刻都想……”他抱着这个自己魂牵梦绕的女人,喘着粗气说。“可是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丁小玲就别过脸去,半天才转过来说:“萧哥,你太迂腐了。都什么年代啊?你还富贵不能,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你一个人在那里自以为清高明白,不看看,人家就把你抛得老远了,你呀,就是吃了自己性格上的亏呀!”

丁小玲在他额头上点了一指头:“现在该明白了吧?”

萧跃进现在不想和这个魂牵梦萦的女人谈那些,他只想抱着她一亲芳泽,他想她这个身体,想她的灵魂都已经这么多年。他不想再那么斯文。他要做回真正的男人,他要把过去的所有失落、所有屈辱、所有痛苦全都释放出来!

他把丁小玲的衣服都了。

他揉搓着她的娇嫩的脸蛋,吮吸着她鲜艳的红唇,他含着她的。尽情地吮吸,他紧紧地抱着她,听到她骨头都发出格格的响声,他要把她这一整个女人都融进自己的骨子里去……

萧跃进正恣意地快活到了骨子深处。

女人的声音让他心里快乐无比。然而不对,女人那种居然是这样痛苦!他一激楞。醒了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双手死死地抓住张思玉的两个,指甲都掐了进去。

哎哟!你干什么啊?张思玉吃惊地坐了起来,揿亮了灯。

萧跃进依然沉浸于那种和最心爱的女人寻欢死去活来的情景里。楞怔了半天,不愿意醒过来。他没有回答,迷蒙地看着张思玉。可是。眼光里那个倾城迷人的女人不见了,眼前是这个眼圈边尽是黄斑的矮小女人,他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缩了回来。每个细胞里腾起的那种激情浪潮刹那间消退得无影无踪。

你做梦了吧?做了什么梦这么可怕?张思玉关心地问。

他没作声,扯过被子把头一蒙,装睡过去。

张思玉叹息了一声,也灭灯睡下。

但是萧跃进再也没了睡意。梦里丁小玲那双灵动的眼睛一直都在看着他,脉脉含情的样子让他现在身体里又蠢蠢欲动地激动起来。

他背过身子,睁大眼睛,默默无声,让思绪驰骋。

七年前,他还在翁姑岭乡政府当通讯员。通讯员是政府里品级最低的那种公务人员,正式工躲不上,每天抹桌子扫地四件做杂事。那个时候翁姑岭乡已经由原来的翁姑岭公社改名成了翁姑岭乡。

他是改乡后五年进到乡政府里的。因为三爷爷教他认得很多字,人又长得清清秀秀高高大大,拿当地的话来说,就是很中客的。当时的乡政府丁乡长一看到他,就喜欢上了,说是让他到公社来当通讯员。丁乡长还对旁边的人说,你们看他的相貌,他这是不俗的相,将来前程不可限量。

丁乡长高一米八十的个子,方形国字脸,很是英俊。他大约是惺惺相随,怕可惜了小跃进这一副好皮囊,听说他是三岁就会背万席的那个神童,而且跟着村里的秀才认了不少字,虽然只读到初中,但也算是凤毛麟角。因为这些因缘,丁乡长特别喜欢他。

“后生,要好好学,没有文凭不要紧,关键是要有水平。”丁乡长叮嘱萧跃进。

丁乡长家买煤辗米之类的事儿,都是跃进帮忙,所以,他经常在他家进出,自然也就与丁乡长家人都熟悉。

丁乡长的婆娘是翁姑岭乡医院的护士,长得那个秀气!两人有两个儿女,一个儿子,据说到北京读书,一个女儿,就是丁小玲,读了高中毕业就跟着他爸爸到乡上上班了。

正所谓起屋看墙,讨亲看娘。丁乡长长得好还不算,关键是他婆娘长得漂亮,所以两个儿女简直就是一对玉人儿,真是人见人爱。

萧跃进当时就想,要是能得丁小玲做老婆,这辈子他妈的就是吃糠咽野菜都值!

萧跃进还是秉承了三爷爷教他的那些优秀传统,每天除了很好地完成那些杂七杂八的工作任务,一有时间就在办公室里练毛笔字。他最爱写的字就是:富贵不能,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他的这种态度,很快地赢得了丁乡长更大程度的喜欢。丁乡长说,你们莫看他是个通讯员,这个机关里所有的人。将来没有一个能超过他的。后来,丁乡长自然而然地就成了丁书记。丁书记见到萧跃进的时候,依然是说,这个小伙子,以后你们都在他的下面工作……

大家听丁书记都这样说他,对他就格外的尊重。后生可畏,说的就是这个理儿,也许他现在不可畏。可是将来,谁知道呢?

丁小玲对萧跃进也就刮目相看。

丁小玲是在民政办公室,那个办公室常年累月有钱,观音菩萨似的。老百姓围着团团转,算是个有点油水的地方。而萧跃进在乡党政综合办公室。

丁小玲就有事没事往党政办公室来坐。看萧跃进写字。

“跃进,你的字写得真好啊!”丁小玲的赞美对于萧跃进来说,简直就是九霄伦音。所以,他练字就练得越发起劲了。

两个年轻人越来越依恋。

萧跃进本来每天晚上都回家里住。但后来就不想回去了。家里没有丁小玲的味道,这会让他严重失眠。年轻人恋爱着的那种疯狂劲儿,一般人是难以理解的。

为了丁小玲,萧跃进不但刻苦地练毛笔字。那毛笔字可谓写得铁划银钩,在翁姑岭乡都成了一绝。而且,他买了大量的书。刻苦地功读。二十世纪末十年,初期那时候,乡镇企业办得如火如荼,翁姑岭乡办了一个纸厂,效益很不错的,可是,把翁姑岭的那条小溪污染得墨黑墨黑的。大家的吃水都有困难。萧跃进就写了一纸建议,建议乡政府府今后办企业要考虑乡民的长远利益。那建议书可谓语调铿锵,掷地有声。

虽然当时没有得到采纳,但丁书记还是表扬了跃进,说他有思想,有远见。

萧跃进在乡上弄了一间破旧的木板楼房,装了一个简单的电灯,两个凳子搁了几块板子就拼成了床。睡在这个简陋的房间里,他只盼望丁小玲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然而,丁小玲天天都回家吃晚饭,不住在乡上。所以,每天睡醒后,盼望丁小玲来上班就成了他的头等大事。他在这种等待和期盼里,强烈地幸福着。

有一天,丁小玲不知为什么来到他房里,夜深到下半夜一点半了,她还不走。萧跃进首先是头脑轰地发热,浑身燃烧起来,再后来就某个部位老不听话,赳赳武夫似地冲动起来。他忍不住一把冲上来抱住丁小玲。

丁小玲没有发火,妖媚地笑,然后说:“萧哥,等我们拿了证我就不走了……”

可是,这是他唯一的一次抱过丁小玲,然后就永远地失去了抱她的机会。

后来,丁书记调到县里当民政局长去了。临走的时候,找萧跃进单独说了一次话,他说,跃进,你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个缺点,不善于与人交际。在的政府里,就是做人的工作,你如果这一点上得不到长进,将来可能就难发展了。

萧跃进非常感激丁书记的教导,但是他没有听出话里另外的声音来。他依然努力地练字,看书,写得最多的还是那三句话:富贵不能,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新来的书记姓张,长得有点矮胖,老爱眯着眼看人。他看萧跃进的时候,也是那样眯着眼,萧跃进被他看得发毛。

很多人都爱往张书记那里去,大家说是汇报工作。过去丁书记就很少有人去汇报,有时候还是他亲自来找各办的人谈心。所谓一个领导一套符。张书记的做派就完全反过来了,都是大家纷纷地到他办公室外排队汇报。

萧跃进不喜欢这个,他也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汇报的重要性,再说,他一个通讯员,鸟样小事,汇哪门子报?

政府办里,除萧跃进这个通讯员,还有一个正式工姓柳,人很高但长得不爽快,一脸麻子,大家都叫他小柳麻子。柳麻子的脑袋就比跃进活络得多,他到张书记办公室汇了多次的报,而且还到张书记家里汇过不少的报。

不久,柳麻子就转了正。张书记大会小会对大家说,小柳麻子不错。很能做人的工作,很会协调,将来是当领导的料子。偏是大家都看好的萧跃进,还是原地踏步。一点消息都没有。

丁小玲就有点着急,说,跃进,现在时世变了,你不要抱着那种老观念,什么不为五斗米折腰啊?那陶渊明是什么人?人家当过官的,家里有钱,不折腰也有吃的穿的。也能坐轿子,你要是不折腰,就吃饭穿衣都有问题!贫贱之家百事哀,你就不要那种迂腐气了!

跃进没有作声。也没有听进去。他在想,丁书记那样的人还是多,张书记这样的人,怕是搞不长久……

可是事实证明,他错了。

丁书记在民政局呆了两年。就赋闲在家,而张书记,由翁姑岭乡书记当到政府副县长,然后调到外县当常委去了。

那个晚上。也就是这样的一个晚上。他又一次冲动地想抱丁小玲的时候,丁小玲忽然跟他说。跃进,我们俩个不合适……

怎……怎么不合适了?萧跃进万万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消息。在别人的眼里,他和丁小玲,金童,绝配!

对不起,我已经有意中人了……丁小玲垂下眼帘,告诉他,她就要和被提为乡政府副乡长的小柳麻子订婚了……

往事如烟。可是萧跃进却因了这个往事,深受重创,他就像一棵茁壮成长的苗儿,突遭寒霜,蔫了,不再有生机勃勃的时候。

他痛定思痛,左思右想,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致命之处,抱着老祖宗的条文不能变通,最终的下场就会像孔乙己。等他想明白这件事儿,一切都已经迟了。

为什么那个时候我不明白?萧跃进长长地叹了一声,眼里居然涌出了泪水,什么事都不能让他伤心,唯有这件事,是他永远不能释怀的伤痛。

天很快就亮了,萧跃进几乎通宵未眠。

他早早就起来,洗脸刮胡子。今天吴书记要找自己谈话,应该显得清爽干练,可不能在领导面前坏了自己的形象。

张思玉狐疑地看了看他有点红的眼睛,奇怪他为什么有了喜事也是这样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爸爸你升官了啊?”萧作霖背起书包要出门,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回过身来。

小孩子管这个干什么,好好读书。萧跃进教训道,但跟着慈爱地摸了一下儿子的头。

嗯,那我走啦!作霖挥着手消失在巷子里。

“记得啊,跃进,我在家里太憋得慌了,你现在有点小权力,一定要想想办法帮搞个工作,也好补贴一下家用。”张思玉又叮嘱他。

晓得了!萧跃进不耐烦,心想做人真是烦恼,好不容易有点快乐的事,跟着更多的烦恼就来了。他正了正西装,又翻了一下内衬的领子,相信过得去了,这才拿着那个已经有点破损的公文包出了门。

才走两步,电话就来了,是小向的,他说萧部长恭喜您!小向向您道贺!以后请多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