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崩塌(2 / 2)

医生的故事不知道该不该用悲伤来形容,他讲得太平铺直叙太不带感情色彩。

生活才是最尖锐的事情,爱情比起生活太微不足道太不堪一击。医生说得很安静,林杉却听见了天崩地裂的声响,是她一直相信的,期盼的东西在崩塌。她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她一直活得很努力,可当周围的人都活得风生水起的时候她却一直毫无起色,她活该焦虑,活该压抑,生活一直在叫她醒过来别太理想化,可她却自顾沉睡。

“我的感觉是对的吗?”各自沉默了半晌,医生先开口问。

林杉一怔,不明所以,又忽而反应过来。医生昨晚说过,他感觉林杉对结婚不是很热衷。

这是一个很微妙的问题。如果答案是肯定的,是不是意味着医生会因为他的计划完成的可能性太小而趁早结束这段关系?

从医生家出来,林杉毫无目的的游荡在大街上。她拒绝了医生要送她回家的提议,她需要一个人平静一下情绪。她努力地说服了自己与一个一开始就不喜欢的人相处,凭着对方的一句“好感”,期盼着能找到爱情,这个想法简直太天真太可笑了。

林杉打心底涌起深深的厌恶和鄙视,却是对自己的,她最终没有诚实回答医生的问题,她违心地留住了医生,虽然自从医生诚实说出他的想法后,她失望至极,情感上彻底否定了这个人,也彻底断绝了在这个人身上找到爱情的念头,更别提结婚,可是她没有坦诚说出来,她卑鄙地拖延着,给自己留出余地和时间,万不得已的时候或许也是自己的退路。

正恍惚地走着,电话响了,是王诺打来的。

“好难得,你都舍得给我打个电话啊。”林杉接起电话有气无力的说。

“林杉,你在哪儿呢?”王诺的声音有点不对劲,喘息声很重。

“你怎么啦?”林杉这才吓了一条。

“你能来我家一下吗,我感觉不太舒服。。。。。。”

挂了电话,林杉火速打了辆出租像王诺家奔去。上了车,险些说不出王诺家小区的名字,好在司机师傅比较熟悉,把小区名字补全了,问是不是这个,才让林杉把小区的名字回忆全了。林杉也就是在王诺结婚那天,作为伴娘来过王诺的新家,凭着记忆中的映像找到了王诺家的单元。

按下门铃后,王诺很久才出来开门。她看起来全身无力,嘴唇发白。

“你哪里不舒服,脸色看起来太吓人了。”还没进门,林杉就被王诺的样子吓到了。

“现在好点了,你不用太担心,我是想让你陪我去趟医院,我感觉我自己去不方便。”王诺有气无力的说。

“好,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需不需要打120?”

“不用不用,没那么严重,不用搞那么大动静。”王诺一边说着,一边又皱起眉头,捂着肚子在沙发上坐下。

林杉看着更慌,“不行,必须打120,万一是急性阑尾炎?”

“不是,林杉,我怀孕了。”

林杉一惊,她倒是没想到这个。

“刚才洗澡滑了一下,开始感觉没什么,过了会儿肚子开始疼,见红了,不过不是很严重。。。。。。”王诺喘息着。

“车在吗?我去开车。”林杉明白现在不是多问的时候。

“被高成开走了。”

“那我出去叫车,你等我,马上回来。”

林杉说着就往外奔去,拉开门,又觉得不妥。不能把王诺一个人留下,况且就算车到了楼底下,她也需要个帮手把王诺扶下去。她拿出电话,犹豫了几秒钟,最终拨通了医生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时候,林杉突然走神。她忽然想,如果是打给魏承,他会来吗?虽然他对王诺已经没有了爱意,但认识那么久,友情总还是有些的吧。

“喂?”

“喂?林杉?”

听见医生的声音,林杉这才回过神来。

“医生。。。哦,不是,方俊,能麻烦你帮我个忙吗?我在一个朋友家,她身体不舒服,需要去医院,你能不能,呃。。。。能不能。。”林杉语无伦次的描述着,搞不清楚这种紧张是因为王诺的意外情况还是因为求助的人是医生。

“别慌,你把地址告诉我,我马上过去。”医生很镇定的说。

林杉把地址告诉医生,挂了电话,平静下来。拿了外套和鞋给王诺穿上,忐忑的等着。

医生来得挺快,进来简单向王诺问了情况,小心翼翼的把王诺抱下楼坐进车,一路上把车开得很平稳。到了医院,医生负责排队挂号,由于是医生就职的医院,熟门熟路,林杉只管扶着王诺跟在后面转悠。虽然是周末的急诊,还是挤满了人,要不是各种捂着伤哼着疼的,林杉简直以为自己走进了人才市场。除了外伤患者被直接采取治疗,其余各类患者基本都在两秒钟内被诊断为“去做检查”。王诺在做了好多种检查以后终于被安置在急诊室的病床上打着各种针水,疲惫得睡着了。

林杉和医生走出病房,松了口气,虽然具体结果还是要等各项检查出来之后才能明确,但好歹情况是稳定下来了。

“你好像。。。是第一次叫我名字啊。”医生走在前面回过头来。

林杉一怔,回想一下,确实是。为什么她一直都称呼他为医生,而今天这样的紧急时刻,又不由自主改了口。

“叫医生不好么?”

“不好。像是我的病人。以后都叫我的名字,好吗?”

“嗯。”林杉点点头。

医生微微舒了口气,“我晚上有个手术,现在必须回去睡会儿。”

“嗯。我多留会儿,再陪陪她。”

医生点点,转身准备走。

“方俊,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医生又微微一笑,没说什么,转身走了。看着这个背影,林杉产生了一丝隐约的依赖感,可发生在医生家的对话又一句句涌上来,让这种依赖感变成了一种失落,失望,说不清楚是对医生,还是对生活。

林杉走近病房时,王诺已经醒了。只是轻微的脚步声,衣服摩擦声,就能把她叫醒,她睡得本就很浅。可她没有睁眼,依旧装作熟睡着。她怕一睁眼看见林杉询问的关切的眼神就会泪崩。

王诺不明白,为什么她一直向往的,为之努力的婚姻,竟然是这样满面疮痍的样子。她能忍受高成的生活陋习,能忍受他从不迁就自己的习惯,也从不分担家务,但她无法忍受高成的冷漠,从不关心她的生活,她的工作,她的一切。王诺总是在索要他的关心,却越来越难得到,她经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高成的冷漠使她委屈,烦躁,猜疑,甚至歇斯底里。

林杉轻手轻脚的从王诺的包里拿出手机,走到门外。王诺知道她是要打给高成,林杉在门外的说话声,从一开始的低声细语到后来的低声怒吼王诺也听得很清楚。

从见到王诺到把她送到医院,期间林杉一直没有看到王诺与高成联络过,便猜想他们一定闹矛盾了。王诺一向倔强,或许是赌气不愿先联系高成,由林杉这个润滑剂去调节,是最好不过了。

林杉拨通了电话,很久没有人接,自动挂断了。再打过去,响了四五声,被对方挂断了。显然高成是看到了王诺的去电。第三次打过去,响了很久,终于被接起。林杉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到对方的一通咆哮。

“你烦不烦,都说好了互相冷静,还不停打电话,我到哪儿都躲不开你吗?”

“。。。。。。”没想到接起电话就是那么恶劣的态度,林杉听得火冒三丈,一度要发飙,好歹忍住了,毕竟她不是来帮王诺吵架的,更不是来恶化他们的关系,她要做一个称职的润滑剂。

“我是王诺的朋友林杉。”林杉最终冷静的说。

“。。。。。。。”对方显然没想到刚才那通脾气错发在了别人身上。

“嗯。。。。有事吗?”语气颇尴尬,却依旧非常生硬。

“王诺身体不适,现在在医院急诊,我想应该告诉你。。。。。”

“行了,你不必配合她演戏,我都说过了,互相冷静一段时间,我就是带父母出来散心的,过几天自然会回去,你告诉她没必要搞这么多事情。”

不是林杉所期待的担心懊悔的声音,却是冷冰冰的质疑。

“你居然认为我在配合她骗你回来。”林杉嘲讽的苦笑,“你知不知道她怀孕了?你把她一个人留在家,你就不担心她出什么事,不对,她已经出事了,人现在就躺在医院输液,具体情况都还不清楚,还得等明早的检查结果。我该说的已经说了,您要是还能坦然的散心,您就接着散吧!”

林杉愤怒的挂了电话,平静了两分钟才缓缓走进病房。她以为一切都是在王诺熟睡中瞒着她进行的,可一进病房,看到王诺早已坐起,无力的仰着头抽泣。

林杉一阵揪心,走过去把王诺的头揽进自己怀里,任她哭泣。

“他知道的。”王诺哽咽的说。

“知道什么?”

“我怀孕他知道的,他根本不在乎。”

“就算他不在乎,那你公公婆婆呢,他们也不在乎吗?”

王诺苦笑道;“在他们眼里,我应该是个不称职的儿媳吧。”

“难道他们埋怨过你?”林杉急切的问。

“这倒没有,不过能感受得到。这也不奇怪,他们当然只相信自己的儿子。”王诺摇着头无奈的说。

“相信什么?”

“高成经常不回家,有时候夜不归宿,有时候又半夜酩酊大醉的回来。我知道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工作应酬,要么是和他那些狐朋狗友,有么……”王诺说不下去了。

林杉听得心一惊,这才结婚没多久,她宁愿相信高成只是爱玩,所以总和朋友混在一起。

“我因为这个总和他争吵,一争执,他就往父母家跑,他父母当然相信他是为了工作才出去应酬,恐怕还责怪我为难他吧。”

“他们知道你怀孕了吗?”

王诺无力的点点头。林杉一阵心寒,想到高成的父母,明明知道儿媳怀孕,还不闻不问,坦然的跟着儿子出去散心,同意儿子把怀孕的儿媳一个人扔在家,何等无情。

“你别多想了,或许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呢。好好休息,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林杉让王诺躺下,自己走出病房。她不知道怎样安慰王诺,她差点脱口而出,让王诺尽快结束这种冷漠的婚姻,去找一个爱她的,会疼她的人生活,可她忍住了,这只是她自己片面的想法,不该这么武断的去干涉别人的婚姻,况且说这话她底气不足,她自己不正在走向这种相似的境地吗。

看着林杉走出去的背影,王诺的眼泪再次涌上来。她一直没有告知父母自己的情况,当初是父母为她促成的婚事,他们与高成的父母交好,也信任高成,他们相信,这个知根知底,又有经济实力的家庭能给女儿幸福。如果知道自己现在这样,他们恐怕会太自责。她现在唯一能倾诉和依靠的,只有林杉,这个她最怠慢的人。她曾经为了她以为的将来的另一半,把友情践踏得很惨淡,林杉这个最要好最依赖的朋友,就是首当其冲。她牺牲了友情去成全爱情,或者说是成全婚姻,最后却需要友情将自己从无情的婚姻中解救。<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