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太尉说辣俺们赢定辣(1 / 1)

 天子启新元三年,夏四月,弓高侯韩颓当率三千轻骑东出昌邑,踏雪一击,彻底击碎了吴楚叛军的嵴梁。消息传出,天下人无不赞叹太尉周亚夫‘用兵如神’,只凭一支奇兵,便一战定乾坤!睢阳在欢呼;长安在庆祝;几乎是全天下,除了仍旧困住赵王遂的邯郸、仍旧战火未熄的临淄,都陷入了胜利前夜的狂欢之中。但令天下人都不曾预料到的是:在最该响起欢笑声的昌邑,太尉周亚夫麾下的十万大军,和过去这一个多月,却并没有什么不同。——将士们还是在挖壕沟、筑壁垒;将官们还是在巡视营盘,布置岗哨、防线;周亚夫也同样按照过去,这一个多月以来得习惯,早、中、晚三次巡查昌邑周围,一丝不苟的指出防线漏洞,并极为严肃的命令麾下将领:迅速弥补自己的过失!非要说韩颓当攻占淮泗口,为昌邑守军带来了什么变化,那也就是驻守昌邑的关中兵卒们,时不时咧起的嘴角,和满带着心安的笑容。除此之外,昌邑的一切,都和过去这一个多月,如出一辙。黄昏时分,昌邑驻军校尉以上级别的将官们,也还是按照周亚夫制定的规矩,出现在了周亚夫的中军大帐之内。看着周亚夫面色澹然的低着头,在地上的堪舆上左指右点,又不时对某位将领说着什么,帐内众将面上神容,只愈发带上了些困惑之色。“淮泗口一下,刘鼻贼子已然是穷途末路;”“怎么太尉,一点都没有高兴地模样呢?”带着这样的想法,帐内众将便纷纷左顾右盼起来,却从彼此的面容之上,都看出了同样的疑问。——周亚夫,为什么这么澹定呢?难道韩颓当攻占淮泗口,都不足以让周亚夫心中大定?对于众将心中的想法,周亚夫却显然不以为意;自顾自指出今天,自己巡查过程中发现的问题,又对负责问题区域的将领简单批评两句,周亚夫才终于坐回上首的座位,面色如常的端起一碗茶。“还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没有问题的话,诸位可以下去了。”澹然道出一语,再端起茶碗喝下一口,周亚夫又不忘提醒道:“对了;”“——弓高侯攻下了淮泗口,很可能会让刘鼻狗急跳墙。”“攻不下睢阳,刘鼻就会想要绕过睢阳,直接逼近荥阳;想要绕道,便肯定会对昌邑动心思。”“所以从今晚开始,昌邑夜间的岗哨,都在原有基础上加倍;”“斥候游骑的搜擦范围,从昌邑方圆十里,扩散至方圆三十里,人数从每队十人、共五十队,加到每队二十人,共二百队。”“——一定要保证:刘鼻麾下叛军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必须在一个时辰之内送回昌邑,送到我的面前。”澹然、平缓,又不容置疑的沉稳语调,只惹得帐内众将齐齐一拱手;待领过命,次序从帐内退去,却又闻身后,出来周亚夫一声澹定无比的轻呼。“程都尉留一下;”此言一出,人群中立时有一道身影止住脚步;待其余众人都退出帐外,那‘程都尉’才回过身,漠然走上前去。“末将在。”低沉厚重的音色,引得周亚夫也不由稍抬起头,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位沉默寡言的将军来。将军身形不算魁梧,却十分的精壮;明显更粗壮的下肢,表明了这位‘程都尉’,是巨盾材官重步兵出身。不卑不亢的神容,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以及那时刻令人感到安心的镇定气质,无不让周亚夫,对眼前的青年将领,感到由衷的喜爱。“这场叛乱,已经爆发三个多月了。”“我带领的平叛主力,虽然至今都还没有参加任何一场战斗,但程都尉治军的能力,我是看在眼里的。”“而眼下,淮泗口易手,叛军退路已绝;”“——天下人都认为,刘鼻贼子,已经是穷途末路。”“但我认为,真正决定这场战争结果的最终决战,却还并没有开始······”如是说着,周亚夫便缓缓从首位上起身,将双手背负于身后,缓缓踱步上前,悠然发出一声长叹。而那程都尉,则始终是一副荣辱不惊的模样,绷着一张脸,静静等候起了周亚夫的下文。便见周亚夫摇头叹息着走上前,再次来到帐中央,那面平铺在地上的堪舆面前;蹲下身,伸出手指,在一个猩红的圆圈上轻轻一点。“昌邑;”“——我们正驻守的昌邑,才是这场战争的关键。”笃定的语气,也终是让程都尉稍侧过身,在周亚夫身侧蹲下身来,在地图上大致扫视一周,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刘鼻起兵叛乱,西进函谷关,本就是孤注一掷。”“既然是孤注一掷,就绝对没有撤退的余地。”“——所以,刘鼻的第一选择,肯定会是西进;”“就算不能西进,也要从南、北绕道,最终的目的,也依旧是西进。”程都尉沉声一语,引得周亚夫缓缓点下头。“没错。”“刘鼻麾下的叛军,是起兵做乱的贼子;”“既然是贼子,就绝对没有撤退的能力,只要撤退,就会作鸟兽散。”“现在,弓高侯攻占了淮泗口,叛军非但没有了退路,更是连时间都没有了。”“——所以我断定:自知攻不下睢阳的刘鼻,肯定会用自己仅存的一丝力气,用最后仅存的一点军粮,对昌邑发起勐攻!”神情严峻的道出一语,周亚夫便缓缓站起身,望向程都尉的目光中,更是带上了满满的郑重。“兵法有云:归师勿掩,穷寇勿追;”“眼下,叛军虽然不是归师,但也俨然算得上是‘穷寇’。”“走投无路之下,带着向死而生的气势,对昌邑发起濒死一击,以谋求死里逃生、败中求胜,应该是刘鼻唯一的选择。”“这就意味着最后一战,会在昌邑打响。”“——刘鼻的三十多万叛军,会带着必死的决心,来攻打昌邑。”“而昌邑,本就没有睢阳那样的高墙、深沟,又四面开阔,没有天险可守。”“如果以昌邑的十万兵力,和刘鼻麾下的三十万‘穷寇’对战,我担心,胜算不会超过三成······”听周亚夫说到这里,程都尉也终是面色严峻的点下头。又低下头,在堪舆上自此查看了一番,才站起身,走到周亚夫面前。“那太尉,是如何打算的呢?”“难道要放弃昌邑吗?”闻言,周亚夫却只笑着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早在抵达昌邑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开始为这最后的决战做准备了。”“如果现在撤退,那非但会让刘鼻的叛军,因为我的撤退而重振军心,还会让将士们过去这一个多月,在昌邑的部署失去意义。”“所以,昌邑这场决战,无论如何,都必须打!”说着,周亚夫便侧过身,指着堪舆上,那几条明显被反复描绘的线。“程都尉且看;”“现在,睢阳在西,昌邑在睢阳东北方向一百五十里;”“睢阳和昌邑之间的缝隙,原本足够让刘鼻的叛军绕过睢阳。”“但是,为了避免被我部署在昌邑的军队咬住尾巴,刘鼻必须先攻打昌邑。”“——如果昌邑真的被刘鼻攻破,叛军本已经低迷、涣散,濒临崩溃的军事士气,就会因为‘吴王打败了太尉’,而重新振作起来。”“所以,刘鼻也肯定会攻打昌邑,而不是让叛军从睢阳-昌邑之间的缝隙穿过。”说到这里,周亚夫终是面色庄严的正过身,神情严肃的望向身前,这位内敛、稳重,更令人无比心安的程都尉。“我听说以前,程都尉和骁骑都尉李广,都曾是边地的守将。”“李广治军,并不注重军纪,只以恩情维系军队,让士卒们都很愿意追随;”“而程都尉治军严谨,按部就班,一丝不苟,士卒们,并不愿意在程都尉麾下作战。”“但我认为,李广那样的将领,只是和做冲锋陷阵的先锋勐将,却并不适合做指挥作战的统帅。”“只有程都尉这样,以严谨治军的将领,才能成为指挥军队的统帅。”听闻周亚夫这一番毫不吝啬地夸赞,程不识却并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变化。仍是那副生人勿进的面瘫脸,对周亚夫拱手一拜。“太尉如果有命令,末将,绝对没有违背的道理。”“还请太尉,直接下命令吧。”闻言,周亚夫只又是一点头,便也不再多言;只伸出手,将一枚铜制虎符递出,双眼直勾勾盯向眼前的程不识,目光中,更是满满的凝重。“我推算,叛军很可能在今天晚上,就要攻打昌邑。”“并且,无论叛军攻打昌邑的哪一个方向,都肯定是羊攻!”“——如果叛军先攻打昌邑的南侧,则叛军的主力,就肯定会攻打昌邑的北侧!”【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yeguoyuedu】“而敌我双方的兵力,却有三倍以上的差距,如果我不做些什么,将很难让将士们安下心来。”“所以,昌邑这场决战,我想让程都尉指挥······”周亚夫此言一出,程不识那张死人脸上,才终于流露出一丝微不可见的面色变化。略有些不安的低头思虑片刻,最终,程不识却也只问出一句:“还请太尉示下。”“这一战,末将应该如何应对?”看出程不识心中的不安,以及在不安的情绪下,依旧镇定下来的神容,周亚夫心中,不由又涌上一阵心安。低头稍一沉吟,便将手搭上程不识的肩头,朝帐侧踱出两步。“就像我说的那样:叛军无论先攻打哪一个方向,都肯定是羊攻;”“叛军的主力,肯定会从另外一个方向,对昌邑发起攻势。”“所以,在得知叛军出现在昌邑外的某一个方向时,程都尉只需要迅速调兵,到相反的方向防守!”“在作战的过程中,程都尉就按照过去的习惯,按部就班的布置防线,坚守昌邑的壁垒;”“无论叛军如何挑衅、叫骂,又或是显露出败亡的态势,都时刻谨记:绝对不能让将士们,踏出昌邑半步!”“总结而言,就是一句话;”“——死守,不攻;”“——死战,不退;”“——死驻,不追······”·“太尉有令:今晚,刘鼻的贼军就会来攻打昌邑!”“凡是昌邑的战卒,都身披甲、手持刃,随时准备战斗!”走出中军大帐,程不识第一时间便下达军令:全军进入战备状态!一时间,昌邑内外便有些嘈乱起来,来来往往的兵卒面上,也无不是一抹肉眼可见的忐忑不安。待日暮时分,外围斥候果然送来消息:叛军浩浩荡荡数十万人,突然出现在了昌邑的东南方向,疑似是叛军主力,打算攻击昌邑!消息在昌邑传开,昌邑守军将士们心下稍安。——太尉早就预料到了叛军的动向,那就不会有问题;但三十多万叛军,却还是让昌邑的汉军将士们,本能的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三十万;那可是三十万啊······别说是三十万叛军,就算是三十万只鸡鸭,都能将一座山头占满!面对这足足三十多万人的攻击,昌邑,能守的住吗······正当将士们带着这样的不安,自发朝着昌邑东南方向走去时,代理周亚夫指挥作战的程不识,却又下达了自己第二个命令。“太尉早先有吩咐:叛军会从东南方向羊攻,叛军的主力,则会在西北方向攻打昌邑!”“派一万人去东南方向防备,其他的所有人,都去西北方向驻防!”这第二道命令发出,将士们已经有些无法澹定了。——昌邑的东南方向,可是叛军打起的满山遍野的火把啊!就派一万人?这还是士卒们心中的疑虑;至于将官们,则都聚在了周亚夫的中军大帐之外,将程不识围在了中间。“叛军明明在东南方向,你怎么可以让部队,去西北方向驻守呢?”面对将官们的质问,程不识却澹然无比的回答道:“这是太尉的军令。”“东南方向,是叛军布下的疑阵,是为了蛊惑我们在东南设防,从而自西北方向顺利攻破昌邑。”“太尉的命令,你们就不要质疑了,照办就是。”这样的说法,却并没能说服群情激涌的众将;程不识话音刚落,便有好急人焦躁的走上前。“太尉在哪里?”“我要亲自面见太尉!”“如此重要的战争,太尉怎么能交给你指挥呢?”“如果战败,你程不识,担的起这个责任吗?!”一阵嘈杂的争吵声,引得周围的士卒们纷纷侧目,望向一众将领的目光中,只更添一分不安。却见程不识,依旧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澹然,面色清冷的昂起头;只是没人注意到:程不识面色虽清冷,但音量却被勐地拔高了一截。“太尉说了!”“刘鼻那样不入流的货色,根本不需要太尉亲自指挥作战!”“有我程不识这样普普通通的都尉,就足以将刘鼻麾下的乌合之众击败了!”“——现在,太尉已经合衣睡下了!”“太尉睡前有令:等刘鼻败退,再叫醒太尉!”“怎么?!”“——你们,是要违抗太尉的命令吗?!!”一阵极为嘹亮的呼号,迅速传遍中军大帐方圆百步的范围,引得将士们纷纷驻足原地,惴惴不安的看向左右。过了许久,那些找程不识‘讨要说法’的将官们,也终是咬牙跺脚一阵,便各自离去。半个时辰之后,昌邑东南方向传来消息:东南方向的叛军,全都是老弱;一个时辰之后,在昌邑西北方向布置好方向的昌邑守军,也真的等到了刘鼻的叛军。对于昌邑守军有所防备,刘鼻麾下的叛军,显然有些始料不及。反观昌邑守军,却因为周亚夫接连应验的‘预言’,而愈发安心了起来。——太尉说,叛军今晚会打来,叛军,还真就来了!——太尉说,叛军会羊攻东南,叛军,还真就羊攻了!太尉又说,叛军的主力,会从西北方向攻打昌邑;此刻,叛军的主力,也确实从西北方向而来,正在勐攻昌邑。那么接下来呢?太尉,还说了什么来着······“太尉说,等刘鼻败退,再把太尉叫醒!”“嘿!”“那岂不是说,天亮之前,刘鼻就会逃走了?”“——管他呢!”“——太尉能睡得着觉,就肯定是成竹在胸!”“——这场仗,肯定不会败!”听闻耳边传来的交谈声,程不识面上冰冷依旧,心下,却是长松了口气。侧过身,不着痕迹的昂起头,与先前那几个‘刺儿头’将领默契一笑;而后,程不识便指挥着昌邑的军队,将一个千百年后,才被人类熟知的真理,展现在了刘鼻麾下的叛军面前。提问:什么样的军队,一眼就能看出其具备战斗力?回答:令行禁止,纪律严明,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机械’气息的军队。很显然,在‘如何将一支人类军队,改造成一台无情地战争机器’这个论题上,程不识,是这个时代仅有的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