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厮往日仗着他家横行乡间靠的乡勇武装,很多面子上的情义都不做,除了收租之外,大斗进小斗出,放高利贷,抢男霸女,逼良为奴,一桩桩一件件百姓们记得清清楚楚。当然了,这些事情中很多唐明义都是在给他爹和他大哥背黑锅。
唐胜安是唐家的主事人,是老太公;唐明礼是唐家唯一的读书人,是唐家的颜面;那就只唐明义能‘为祸乡里’了。不过陆谦却觉得这唐明义更该是去从军,这厮骨子里真真有股狠劲。李四郎怒骂的时候,他也硬挺着回骂回去。
李大郎骂唐家狼心狗肺,逼死人命,他就回骂李大郎不知好歹,不识时务;
李大郎骂他收租苛刻,斗大三分,唐明义就回骂他是懒骨头,不肯卖力干活,天生就是没福气要吃苦的命。
李大郎还骂他放高利贷,大斗进小斗出,借逼债抢夺田亩,唐明义就回骂借钱的人都是穷鬼,没钱还要借钱花,活该倒霉。
直直是陆谦的好‘队友’,把李大郎气的怒发冲冠,便是周边围着的唐庙人都恨得发狂,两个不大的后生在狂怒之下冲上去殴打唐明义。这厮嘴被打烂,眼睛被打出血,牙齿都掉了三颗,还一不喊疼,二不求饶,只骂乱民都该死,算是与百姓针锋相对了。
这真真出乎陆谦的预料,但却只叫他心底里不停地为唐明义的硬骨头呐喊加油。
之前为唐家人被砍头欢呼呐喊的只有六七十唐庙人,但现在却整整有二三百人,占了所有青壮中的六七成。
阮小五得了陆谦的示意后,上前把被打的已不成人样的唐明义拉出来,阮小二用布仔细擦着手里的钢刀,就像是看一个死物一样。
陆谦上前高声叫着唐明义该死,阮小二听了,把手中的钢刀舞起了几个刀花,大踏步走到提着唐明义的阮小五跟前。
看到阮小二拎着钢刀,稳稳地一步步走向唐明义,唐庙人的呼声渐渐就弱了。直到唐明义被一刀枭首,直到唐明义那颗已经被打的不成人样的头颅被阮小五抓在手中,高高举起的时候,唐庙中才蓦然响起了震耳的欢呼声。
唐胜安,他的两个儿子,唐家的三个管事,一个家丁头子,几颗脑袋相继被砍了下。可笑那最后者,平日里趾高气昂,凶恶如豺狼,叫人见了便怕,真厮杀来却是稀软怂货,乞命投降也难逃一刀清算!
然后已让出舞台多时的陆谦再次走到所有人的眼前,他手中抱着一个枣木箱,里头放着的是一个个账本,还有大把的借条、高利贷字据等。
“拿火把来。”
陆谦接过火把,然后把它递给了李大郎,后者浑身颤栗的从借条和高利贷中抓出了一大把来,“真的,真的,这都是真的……”
地主在青黄不接时放贷于手下的佃户,这是他们笼络人心的一种策略,同时也是他们收拢财富的一种方式,两者的区别只在于地主士绅的心是不是黑透了,手段却并无二般变化。
唐庙之民与邻近村镇百姓的区别就在于他们赶上了一个正在迅速崛起中的地主豪强。
这唐胜安的闺女嫁给了本府的团练使做妾,甚是得宠,唐胜安得到了一层官皮庇护,那转眼间就也变得非比寻常起来,不但摇身一变在假女婿的帮衬下搞起了乡勇,更还是如一头饿狼一样吞噬起了边上村民们的血肉。
陆谦都可以肯定,这唐家人的目的是把唐庙的所有田亩全都收拢在自家手中,然后他就会摇身一变,做那耕读传家的书香门第了。因为区区一个团练使,能给唐家人的庇护就如此多了。
但如此机遇对于一个小小士绅来说已经是天上掉下的美味馅饼了。这是家门的晋升,社会层次的晋升,从普通地主变成士绅。
陆谦甚至还拿到了不少地契,整个唐庙半数上的土地是唐家的,这里三四百户人家啊。就算宋朝农民家庭人口普遍为少——身丁钱很重,人头税花样百出,很多地方都有杀子的习俗,并不会一个农民家庭就有三四个儿子、三两个闺女。唐庙也是一个超过两千人口的所在,唐家的田亩足足有近五千亩。
些许三亩五亩的散碎地契,往往代表的就是一个农户家庭的破产,从半耕半租沦为地主彻底的佃户。那上面一个个姿态各异的鲜红指印,就是北宋土地兼并的残酷。
老赵家江山内部很稳,因为他们不抑制土地兼并,还超级优待士林士子。就儒家的尿性,怎么可能不竭尽全力的给老赵家看稳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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