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一乘出丘涂(1 / 2)

 苏敛咽了口饭笑道:“你也瞧见了,照这吃法可没几人养得起,八相寺家大业大,便分她一口百家米又如何,大小也算件功德了。江湖里大鱼小虾一捞一大把,我给她拖上岸总不能再丢回去淹死吧,回头要是再扑棱死几条鱼,这罪过可要算在你头上的。”

大胖和尚收回目光皱眉道:“她无佛缘,兽性难驯日后难免会造杀孽,你不该救她。”

苏敛目光落去,那女人似有感应,忙缩了缩身子退远了些,仍不忘继续抓饭往嘴里塞去,摇了摇头:“当年蓝念笑杀了多少人,千人?万人?不是张胎尘出那个头,你觉得蓝家敢保她?小半个江湖的仇怨凭什么保,就凭蓝羡子那柄剑么。便是过了这么些年,难道骂她女魔头的人还少?可人家说放下屠刀就放下屠刀,不说立地成佛,浪子回头总归是好的,你是僧人,渡不了她还是自己火候不到,少拿这些禅言来诓我。”

大胖和尚不说话了,默默望了那女人半响,依然摇头:“佛法渡人难渡牲畜,大奸大恶尚有三分人性可教,茹毛饮血哪来半点人样,当野兽活着便罢,若硬去学人多半要学出个恶狼啃心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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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流心向来起的大早,在丘涂江边练枪,乌黑子墨舞得猎猎生风。在他的世界里,似乎除了保洛子书写完观天契之外便只有练枪,白日练半夜练,时时练刻刻练,好像多练一分便于不周塔更上一层一般。

洛子书今日起的挺晚,到观潮亭的时候眼睛有些泛红,似是昨夜熬了一宿,揉了揉额角道:“出府。”

丘涂江面突得溅起丈余水浪,沈流心收枪而立,望向洛子书:“去哪?”

他来洛府时间不长,却也不短,印象中女人似乎从未出过府,便连当初府内悬满了银刀白刃时也未曾踏出府门半步。沈流心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不出府,老实呆在丘涂城有些人还不敢过于放肆,他自然乐得轻松。

出府便是出丘涂,丘涂洛府有多少人观望着?盯的人多了,自然就束手束脚,在洛府,这杆子墨挥舞得动,可出了丘涂,那些人彻底放开手脚,还能不能提得起就有得思量了。

“怕了?”洛子书笑了笑,尽管脸带憔悴色,却仍如春风拂面,黯了两岸江花。

“怕,怕你死了。”

洛子书接着笑:“我死了岂不更好,你自由了。”

这种七折八绕的说话方式沈流心总是不擅长的,沉默了好一会才接着说道:“我要的并不是自由。”

洛子书眼睑微垂:“也不一定会死,纵是九死一生不还有一生么,我姑且尚有一生,若再不出府,那人便十死无生,他执拗我总不能学他一样。”

沈流心不说话了,他若惧死当初也不会来洛府。

“漠北铁骑十万弓,欲入大凉蟒吞龙,这第一箭,射的便是苏家剑冢。”洛子书素手轻轻划过怀中观天契,转身离去:“备马,去凉州。”

丘涂城要论哪户最大,非洛府莫属,坐北朝南暂不提,光是背靠丘涂江,面向城门楼就足以彰显其地位一二,便是那城主府比起这里也要稍逊三分。

大是大了些,可府里人气比起丘涂最潦倒的草户尚且不如,能养近千号人的高宅大院却只住着两人,不说这丘涂城,便是放眼大凉也难寻出第二家。

曾经洛府并不是如此庞然大物,也未曾这般凋零过,直到洛子书参气机望星象写天书。怀璧其罪便是甲丘涂如洛府依然逃不过这个定律,看过观天契的人足有十指之数,还活着的却不过五指。

观天书者尚且如此,洛府被灭门就更显理所应当,洛子书却没死,只要观天契一日未写完她便不会死。这并不是件好事,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让人死不了却又活不下去的法子,活着,终归是不容易的。

轻轻推开府门,并没有想象中的尘土扑面而来,匾额门板焕然如新。洛子书嘴角弯了弯,多半他上次走时又重新掇弄了,府外的气味确实好闻,不像里面那样霉气重重,吸了几口就连肺腑都似乎打开了。

许是没人会想到洛府还有开门的一日,多少躲在街角巷尾想要偷偷一睹仙子风采的年轻仕子惊落了一地眼珠。丘涂这么些年,谁不知道洛府无门?每日来这里蹲守是真,明知不可能有人开门也是真,说到底不过是读书人对才女妙人的一腔暗慕罢了,真正瞧见那爱慕女子推门而出反倒作鸟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