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拼却性命为红颜(2 / 2)

做你的花仙子 蒋偲昕 17850 字 2019-10-02

紫依似乎被王副官的一番话给打动了,仇视的情绪在渐渐消解中,她望着王副官,陷入了回忆与现实的泥沼之中,再拔不出一个清晰的想法来。“误会?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仅是一个误会吗?”她捂住脸,哭泣了起来,“我这么多年所受的苦,就只是一个误会吗?”她抬起泪眼,烟水迷离般地问王副官:“那你还记得6年前那一个被你始乱终弃的女学生罗秋芸吗?”

“你是罗秋芸?”王副官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实在无法把当年洛水镇上清纯如水的小女生罗秋芸与眼前妩媚明艳的凤央楼头牌*紫依相联系起来,不禁脱口而出心头的疑问:“你怎么变成这样子呢?”

“怎么变成这样子?还不是拜你所赐?”往事如阵雨前的乌云,翻卷着,遮迷了天空,遮断了视线,让人沉沉地跌入时空的迷雾中。

六年前的罗秋芸,就如王启风的印象中描述的,没有丝毫今日里的风尘气息,而是如一朵含苞的水莲花,亭亭玉立,清纯*惹人怜。美丽为罗秋芸赢得了众多男生、男人的目光注视,也为她招来狂蜂浪蝶的注意。

在一个夏日的黄昏,罗秋芸和同学常湘语一起沿着洛水镇边的浣香河漫步,夕阳斜照在粼粼波光上,折射出一个烟水迷离的梦幻气象。两人全然陶醉于眼前的美景,以至于忽视了迎面走来的两个歪戴着军帽的军官。及至彼此打了照面时,两人已来不及躲避,只能暗自祈盼军官可以对她们视而不见。只是在战争烽火洗礼之下,早忘了人间道义和法律为何物的两军官,又如何可能做到色即是空,无动于衷呢?在擦肩的瞬间,一个军官笑嘻嘻地伸手去抓罗秋芸的酥胸。罗秋芸下意识地抬手护住了前胸,又羞又怕之下,转身蹲在地上,似一只待宰的小羊羔,惊恐地尖叫道:“走开,你们不要……”

软弱的呵斥如何止得住两军官熊起的*。他们一人色*地探手去摸罗秋芸如脂玉般的小脸,另外一人则纠缠住常湘语,不让她脱身。两位少女何曾见过这场景,只懂得一味地用手拨开探往自己身上的魔爪,一边嘤嘤哭泣。

就在这时,王启风出现了。他一身戎装,威严挺拔,朝着两军官大喝了一声:“住手!”

两军官一楞,其中一人斜眼看了一下王启风肩上的军衔,狂笑了起来:“你丫的知道是在跟谁说话吗?”他用手指弹了弹自己的军衔,“区区一个连长,竟想对我我堂堂一个旅长下命令,真是不知死活!还不快给我立刻从我眼前消失,否则我让你永远从地球上消失!”

“这话应该是我对你的吧。我数三下,如果你不立刻消失的话,我立马让你从地球上消失。”王启风掏出枪,枪口指向那军官的脑袋,冷冷地说。

那军官楞了一下,恼羞成怒道:“你小子竟敢以下犯上,就不怕军法处置吗?”

王启风面无表情地数道:“一……”

军官望着乌洞洞的枪口,恨恨地甩下一句“算你狠,回去再跟你算帐”,然后心有不甘地拉着同伴离开了。王启风收起了枪,对尚在哭泣中的罗秋芸和常湘语敬了个军礼,“很抱歉军中出了如此败类,让两位小姐受惊了。现在请让我护送两位小姐回家吧。”

罗秋芸永远都记得当时她抬起泪眼,第一眼看到王启风样子:夕阳的金光打在他刚毅的脸上,隐隐地闪耀着一层金色的光芒,如许尊严,又如许静谧。少女的芳心刹那间被洞穿了,王启风的影子如光圈一般,一层一层地涂满了她的心,与她的心融为一体,无论沧海桑田,无论海枯石烂,都无法再剥离。

十七岁的情怀,如春水一般不安动荡,一夜之间可以涨高数尺,漫出心扉,又似三月桃花一样灼灼燃烧,恨不得侵尽所有的芳菲以酬东风。世间许多的刻骨铭心,并不在于一段感情有多圆满、完美,而往往只源于一个美丽的细节。因为惊艳,所以瞳孔会在瞬间扩大,那一个美,也在心中相应放大,成了一幅绝世的画卷,在生命中*着,在回味中缱绻着,至死不能放下。

十七岁时的罗秋芸并无法预见他日里的风尘满面,她只认定,在人生最美好的时光,与真爱的人相遇、相识、相知,是生命最美丽的缘分。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飞蛾,一头扑进王启风织就的情网,沉溺其中,难于自拔,以至于甘心将圣洁的生命作为盛宴,献给对方,以为这就是一生一世的牵系。于是在华美的痛楚之中,迸裂出满足的笑容。

只是命运是残忍的,花好月圆的结局从来只在纸端出现,而不会在乱世里成全。在罗秋芸疯狂地爱上王启风,并为他献上一切的三个月后,突然一天醒来,她发现王启风不见了,他所在的整支部队都从洛水镇消失了,无声无息,干干净净,仿佛一阵龙卷风将他们席卷走一般。罗秋芸疯了一样地抓住每一个认识的人,追问着军队去哪里了,但却没有一个人说得清。她瘫倒在地,只觉得整个生命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一无依存,就像一根被榨干了的甘蔗,最甜美的部分全都抽离,剩下的,是满嘴的渣滓和刺痛。

更让她惊恐不安的是,她很快就发现自己怀上了身孕。这对于一个17岁的女学生来说,无疑是一座本无法承负而起的五指山,蒙蒙地遮断她的未来,沉沉地压断她生活的脊梁,让她坠入绝望的境地,连呼吸都变成了压迫,扯痛着心。

曾经里,未来在罗秋芸的想象中,是如春花般绚烂,夏日般灿烂,秋叶般静美,冬雪般浪漫,而如今,迫垂于眼前的,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苍凉与荒芜。罗秋芸知道,所有的梦想都已收场,她唯一剩下的命运,就是以未婚先孕的身份接受世人的唾弃,家人的疏离乃至隔绝。

罗秋芸想过到医院把孩子拿掉,想过死,但她最终都抗拒了过来,因为她放不下王启风烙印在她心头的影子,更无法割舍王启风留在她体内的骨肉。这是她唯一与他往事牵连的证据,亦是她与他现在唯一关系相契的凭依,割弃了它,她就真正、彻底地变得一无所有,成了一个被男人玩过又甩掉的弃妇。于是她甘愿负载起那一个弱小的生命,在充满荆棘的世俗丛中拖行出斑斑血迹。

她去学校办了退学手续,在校外租了一个房子,靠着每月不知情的父母仍然邮寄至学校的微薄的生活费,以及密友常湘语有限的资助艰难地生活着。但世间的命运,极少有锦上添花的,更多的是雪上加霜。八个月后,闻知声讯的父母找到了她。面对她的生命之花过早盛放、结果所带来的便便大腹,恪守传统的父亲在震怒之下,一脚踢中她的*,扔下一句:“我们罗家没有这样的*!”然后看也不看倒在血泊中的女儿一眼,踉跄着离去。

那一脚,断送了一个八个月孩子的性命,断送了罗秋芸与家庭的关系,也断送了她对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幻想。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星期后,她惘顾母亲盈盈的泪眼,无视常湘语苦苦的央留,撑着起身离开了医院,离开了洛水镇,来到了庆阳镇,掏空了过去,透支了未来,成了凤央楼的头牌妓女紫依。

一双温暖的手轻轻地停留在紫依的脸上,迟疑地为她拭去斑驳的往事泪痕,将她从罗秋芸的身份切换回了紫依。紫依抬起眼,看见王启风正凝眸望着她,眼中有理解,有愧疚,还有爱意。她心头一震,十七岁时那梦幻般的第一次相遇情景如雨后的溪水,节节涨高,淹没了她的心房。她软绵绵地靠入了王启风的怀抱中,泪如滂沱,“6年了。我原以为先变的是你,谁知道,你竟然无多变化,而我却已面目全非……”

王启风紧紧地拥着她,表情分不清是欣慰还是伤感,“但在我心中,你永远是6年前的秋芸,纯洁、善良,一如羊羔般惹人怜爱。”

“那你当时为何又抛别了我,不告而辞?”紫依猛地挣脱了王启风的怀抱,忐忑地紧盯着他的眼,希望从中找出一个真实的答案,却又害怕,那隐藏在真实背后的冷酷会如猛兽一般冲决而出,撕碎她残留的一丝温存之念。

“不是我存心如此,而是时局逼迫哪。”王启风长叹了一句,“想当日,日寇铁蹄踏碎我华北防线,直逼上海、南京。我等身为中华儿女,自然不能坐而视之。恰好军令传来,要我等速去上海增援,于是就仓促拔军前往。在此后几年中,数次与日寇交锋血拼,我军伤亡惨重,节节败退,直至半年前被吴司令收编残军,才算暂且从烽火硝烟中脱离出。而在这中间,虽然曾想过与你联系,探知你的消息,无奈国难乱世之中,哪得我轻易脱身,只能将那一番思念之情按压了下去,在心中祈祷你的平安如意。”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紫依喃喃道,“我一直以为是你负心遗弃了我,原来你只是为解忧国难,奔赴战场杀敌。我真是,真是……”有泪水自她的眼中溢出,晶莹连串,任王启风怎样伸手擦拭都无法截停。

“你这些年中是不是受了许多苦?又怎会流落至风尘呢?”王启风爱怜地*着紫依凝脂般的粉脸,问道。

“这些往事,不提也罢。”紫依绽开微笑,“我只须确认,你并没有辜负于我,那么过去里所承受的,也就都烟消云散,无足挂齿。”她仰观着王启风,幽幽叹息道:“可惜我不再是当年的罗秋芸,堪配得上当今的王副官,王英雄。”

“紫依,你别这么说。我回头跟吴司令求情,让他放过你我,我王某甘愿抛弃所有的富贵与前程,与你种地务农,厮守余生。”“不,吴司令不会收回他的成命的。”紫依苍白地笑着,不过这都没有关系了。你知道吗,曾经里我是多么地恨你,恨你改变了我的命运,却又将我丢于半途之中,让我一个人去面对所有的凄风苦雨,迷雾瘴气。所以我自甘堕落,卖身于烟花之地,都是想报复你,希望有一天与你重逢时,让你心痛,曾经里自己钟爱的女人,成了一个人尽可夫的*妇。可是我又害怕有一天彼此相遇时,你告诉我当年你的苦衷,你的身不由己,而我那时却已残花败柳,无颜去面对你。所以我又说服着自己卖艺不卖身。我就是这样矛盾着,*夜夜在爱与恨的煎熬之中,守望着与你见面的期待。

“那日初在凤央楼里遇见你时,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紧张。我只觉得整个身体都要融化掉,提不起一丝的力气。于是我知道,与你的相逢相爱,是我的宿命,一辈子难于摆脱的忧伤,明媚的忧伤,甜蜜的忧伤,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就如同当日我所唱的那一支曲,你听到的是‘拼却醉颜红’的慷慨之音,而我心中所拥有的,却是‘犹恐相逢是梦中’的不真实感。只有当你一点都认不出我,反倒信誓旦旦地声称可以为一个名叫‘紫依’的妓女甘愿献身时,我才开始感觉到悲哀,还有强烈的嫉妒。我嫉妒一个人尽可夫的妓女,用她妖媚的容颜,竟然可以夺走你的心,你的性命,而一个纯洁如白鸽的少女,将自己圣洁的身体献给你,却挽留不下你的半点留恋。所以我下定决心要借吴司令之手来杀你,当然了,我也会陪着你一起死,哪怕你心里再没有一点我,那一个无辜的少女罗秋芸的影子……”

“你始终是我心头放不下的牵挂。”王副官用*阻止住紫依继续往下说,“你知道吗,我之所以甘愿可以为紫依而献身,并不是贪图她的美貌,而是因为,在她的身上,我可以找到一种熟悉,一种摄人心魄的熟悉。我起初并不知晓这种熟悉感来自何处,为何对我有如此致命的诱惑,如今才知道,原来是你在我心中种下了一个影子,令我多少年来念念不忘,无法放释。所以紫依,我们不要死,我们要活下来,活在我们过去里一起许下的诺言中。”

紫依凝眸深深地注视着王副官,眼眸因激动而熠熠发光,“原来你是为罗秋芸而甘愿献身的,而并非为妓女紫依。启风,我好开心,我真的好开心,谢谢你为我挽回了我一生最重要的价值。”她轻轻地解开王副官*在她身上的手臂,退后了两步,“启风,我一直在心里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他日里我与你相见,不论结局是云开雾散,得见清明,还是云深雾锁,惨淡阴郁,都是我罗秋芸的回归之日,亦即解脱之日。今日得以证见你的真情,我真的死而无憾。”

紫依唇边绽开奇异的笑容,脸色澹静得如一泓碧水,“启风,你要记住,这个世上少了紫依,只是少了一个可怜的女人,少了一份苦难;而少了一个王启风,却是少了一个抗日的中坚,甚至可能少了一份国土,所以你一定要顽强地活下去……”

王启风顿然明白紫依的心意,他惨叫了一声:“不要呀……”扑了上去。但紫依动作比他更快,未待王启风沾住她的衣角,她的头已轰然撞上墙壁,鲜血自她破裂的额头汩汩而出,染红了身上的翠衫。

“紫依……”王启风搂住紫依软绵绵的躯体哭喊着,手忙脚乱地撕下衣角,死死地按住紫依的额头的血洞,试图止住喷涌而出的鲜血,将生机挽留回紫依体内,但抱定死意的紫依这一撞是倾尽了全力,基本已无回天之力。

“启风,你不要这样。”紫依微弱地笑着,“你已经给了我最好的结局。虽然我好想与你一起过上郎耕女织的简单安宁生活,但我知道,全中国还有万万千千的人心怀同样的渴望。所以我不能霸占住你,堵住他们幸福的希望。这也是我所能还给你的最好结局……”

王启风抱住紫依渐渐冰冷的身体,再也抑制不住,悲痛地放声大哭了起来。

“好一幕痴情女子多情郎的感人场面。”吴司令不知从哪里转了出来,清脆的掌声在沾染了鲜血与恸哭的房间里显得特别的寂寥与空洞。他来到紫依面前,望着那张原本俏丽的脸庞现被鲜血所凌乱覆盖,再见不到一丝国色天香时,脸上的挪揄渐渐消失,而笼罩上感伤。“她是带着满足而去,只可惜,若是她得知,自己所深爱的男人,只是一个朝三暮四、满嘴谎言的浪荡儿的话,她是否会后悔今日里的选择呢?”

王启风猛地抬起头,脸色煞白,瞳孔收缩。

“我说的不对吗?”吴司令对王启风恶狠狠的目光视若无睹,依旧不紧不慢地陈述着:“你可以骗得了紫依,你当就可以瞒得过我吗?当年你与他初相识时所谓的英雄救美,不过是你精心设计的一出戏罢了,而与你一起对唱演出的,是你的部下陈凯和刘昆,对不?你所言的奔赴前线抗日倒是不假,但你却漏过了一件重要的事,即你在战争之中非但没有*思念你的罗秋芸小姐,反倒是勾搭上南京的一富商女儿,与之成亲两年后,又将其抛弃。至于其他的风流情事,我也就不替你一一历数了。我只是叹息紫依姑娘这样的一人间奇女子,却因为痴心和为你的花言巧语所蒙骗,稀里糊涂丧送了自己的性命,真是天妒红颜哪!”

王启风脸上的肌肉抽搐不止,“你怎会得知我的过去,还有我和秋芸相识的事?”

“既然连真挚的爱情都可以拿来出卖用以求生,那么你以为凭你的一点小恩小惠就可以封得住你所谓的亲密战友的嘴,不让他们将你的**拿出来兜售以求荣?”吴司令盯视着王启风,目光凌厉如刀锋,“我吴某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然重用你,那么自然会先将你的底细掏得一清二楚!”

王启风默然无言。良久,他昂起头来与吴司令对视,“既然你深知我的底细与为人,为何还要重用我,不怕我误了你的大事?”

“成大事不拘小节。”吴司令长出了一口气,眼神中透露出迷惘,“你虽然在感情上善于玩弄手段,但不可否认的是,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将才,一个在战场上视死如归的勇士!我吴某需要的,不是谦谦君子,而是可以杀敌的将士!所以,”吴司令顿了顿,“如果与你纠缠在一起的,不是紫依,而是另外一个女人的话,那么我吴某断然不会安排下今天的局面的!”

“如此说来,吴司令是爱上了紫依,凤央楼的头牌妓女?”王启风不无讽刺地反唇道。

“不错,我承认,我是爱上了紫依,爱她为守信念无惧威胁的勇敢,爱她为爱甘愿蹈死的痴情,爱她深晓民族大义的道德情*。但我同样爱你的爱国情怀,爱你的军事才华,爱你的拼死杀敌精神!所以这些天,我一直在艰难抉择中。当初我迟迟不下命令逮捕你,就是想给你一条生路,让你有时间去逃跑。结果呢,你竟然丝毫不领情,呆在家里引颈受刑,让我骑虎难下!”

“但你终究还是下了杀令……”王启风缓缓道。

“这只是一个考验。”吴司令摇头道:“我只是想测试你对紫依的真心。若是你可以做到甘愿为紫依去死的话,那么我就成全你们的姻缘,送你到西南的张司令那里,担任他的副手。你应清楚,我吴某不是做事首鼠两端的那种人,而一定要干净、彻底。既然紫依是我吴某今生中唯一爱过的女人,那么我就不想她下半辈子所托非人,受到半丝的委屈。”

“真是难得呀。”王启风脸上仍然是挂着嘲讽的笑容,“向来杀人如麻的吴司令竟也有大发慈悲的时候,为一个女人甘愿在全城人民面前失信,还要成全她与奸夫之间的私奔!”

“我吴某是杀人如麻,但那杀的是我恨的人,或是恨我的人,而不是让我心动的人!”吴司令的*急剧地起伏着,“你以为我不想杀你吗?你以为我就不恨你吗?错!我比世上哪一个人更恨你!恨你夺走了我唯一的心爱女人,让我在全城百姓面前颜面尽失!我不杀你,是因为我无法对紫依下手!我没有能力去亲手扼杀我的爱,爱,你明白吗?我知道我杀你,会泄一时之愤,但却会招致紫依一辈子对我恨之入骨。我吴某不介意我的仇家食我肉,寝我皮,但却不能忍受我爱的女人*夜夜在恨我,离我越来越远。所以我宁愿放你们走,因为我知道,尽管这样她可能离我得更远,但至少,她将来想起我时,会心存一份感激,而我想起她时,也可以被自己所感动……”有泪花在吴司令眼中泛动,“只可惜,我的良苦用心还是败在了你的生花妙舌下。现在紫依死了,那么我也就可以尽情地恨你,所以你,不-得-不-死!”语至毕,吴司令面已狰狞,声已凄厉。

“你杀了我吧。”王启风望着怀中罗秋芸结了血痂的脸,淡然道:“在她撞墙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今生我欠她的已太多,再难苟活于世上,惟有追随她而去,才有可能洗尽我对她的所有罪恶,然后争取再做一对来世里的夫妻。”

吴司令晒然道:“你就不要再费心耍这些小把戏了。我不是紫依,不会轻易为你的这些花言巧语所打动。你会舍得死?你若舍得死,之前又何必费尽心机地欺骗紫依,将死的名额推于她?”

“恰如你的有些心思我不懂一样,我的心意你也不会领会。”王启风无限伤感道:“初时,我确实是想从紫依的手中博得生的那一线希望。那不是我贪生怕死,而是因为我觉得,我与她的生命价值不同。她固然是长得百媚千娇,颠倒众生,但她毕竟只是一个妓女,存在于这世间的价值就是为男人增添一点娱乐。而我却不同,我是堂堂的一个军官,我承担着光复祖国的使命,四万万的祖国人民他们需要我,需要我率领着将士们将日寇驱逐出中国,还我大好河山。所以我不能死,我只能选择了对紫依进行欺瞒。但就在我说出我之所以甘愿为紫依去死,是因为6年前她在我心中种下了一个影子时,我恍然醒悟,原来这么些年,我从未曾忘过她,在我的心中,她才是我唯一真正牵挂的人。及至她不惜自杀以换取我的一线生机时,我顿然彻悟,我生命中真正想要的,不是什么荣华功名,不是铸碑历史,而是一个女人,一个可以为你生、为你死、对你不离不弃的女人,一个不论你什么时候,以什么身份出现在她面前,她都会微笑地敞开怀抱,收容你,包容你,哪怕你是带着荆棘要刺伤她也丝毫不退拒的女人。我曾经得到过这样的一个真挚女人,可是我却为一时的*将她从身边推开,将我生命中最精华的部分抛弃。这样余下的人生,还有什么价值?就算有再多的辉煌,也都是衣锦夜行,那我还活着做什么?”

吴司令久久地凝视着王启风,嘴角的抽搐显示出他内心中的激烈冲突。良久他缓缓说道:“但若你真的死了,那么你岂不是对紫依的临终托付失信,将来你如何去见她?”

王启风一怔,面色焦黑,喃喃道:“但我却别无选择。”

“如果你真的要死,那好,我给你指点一条出路。”吴司令沉吟了会,咬牙下定决心地说:“日军41师现正气势汹汹向我们冲杀而来,而我军尚需一个星期的时间,才可能完成应战部署。所以现在需要一支部队来牵制住日军前进的锋芒。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任命你为30旅旅长,由你率30旅来拖滞住日军脚步。如此一来,你既可完成紫依对你的遗愿所脱,又可以成全自己的心愿。”

王启风眼中放出光芒,朗声道:“好好好!好男儿自当战死沙场。我王启风若能与日寇同归于尽,却是人生一大快事!我愿领命,多谢吴司令的大义成全!”

一个星期后,吴司令正坐在军营里,闭目养息,忽然下属紧急呈送上一封电报。吴司令拆开一看,上文“30旅全军覆没,旅长王启风力战而死。”他久久地凝视着电报,一动不动。良久后,徐徐抬头,望见墙上所挂的一女子画像向着他浅浅微笑,身躯陡然一震,一滴泪珠滴落在电报上,慢慢泅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