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配、没籍、赐死……嗬嗬”他突然大笑起来,笑得来人莫名其妙,过了好半晌才听他道:“好好,无辜如此尚且发配赐死,舒遥身为大司马统领天下军务,更是罪不容赦。殿下——臣仅有一事请求,如殿下答应,臣虽死含笑。”
“大司马但说无妨。”
“舒遥未能恪尽职守,致使京城被围、千里之间百姓流离失所,皇陵受扰,万死难赎其过;但盼殿下看在……看在……唉,臣但求殿下开恩,放过我的家人吧。留我那夕然孩儿一条性命,至于丹这个家名,殿下收回去也无妨。”
来人怔怔望着他,望了许久才道:“舒遥心中,我是残忍至此之人?”
“自古将军几人安死床头,只可惜……舒遥未能战死杀场,不能荫封后代,反为家族取祸……”
来人知道没有谈下去的必要,缓缓说了句:“司马保重。”转身出门,远处等候着的人立刻拥上来接着了往外走。身后丹舒遥独立在狭隘的牢房中,喃喃道:“我为殿下顶罪,殿下为天子顶罪……哈哈,这就是做臣子的命啊——”
来人进来的时候速度极慢,仿佛走一步犹豫三分,走的时候却飞快,把狱卒和陪同的官员甩在身后好几步远,几乎是逃一样得出去。到了门外对陪同官员甩下一句“你们回去”,径自往马车走去,一阵风吹来,掀起披风一角,露出苏台花子夜清俊的容貌。
侍从在帘子边等了许久没有等到主人的命令,小心翼翼问主子接下来是不是要回府。那人先是嗯了一声,这边厢才叫“起驾回府”,却听里面道:“慢着……不回府,皎原……给本王去皎原。”
车马当即调转方向,别的没什么,几个近身侍从当即傻了眼。也不知道这主子到底什么想法,这会儿已过午后,去皎原当天无论如何赶不回来,若说在那里居住,前头一点准备都没有,总不能让堂堂正亲王去住客栈吧。再说了,这会儿春光艳丽时分,想住客栈还不见得有空房。他心道今儿这位正亲王也不知道怎得了,从来不是变幻莫测的性子,可今儿先是突然说要见丹舒遥,而且不愿在外人面前表露身份,要他想法子安排;这会儿突然又说要去皎原,更不知是什么用意。
近侍在外面忐忑不安揣摩他心思的时候,花子夜也是心乱如麻。听到马车凛凛辘辘的声音,在这阳春午后有那么一点犯困,可偏偏每次一闭上眼睛又是思绪万千。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升起探望丹舒遥的念头,难道是想要让他谅解这种“替罪”行为?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莫名其妙要人家为之送命,说一句抱歉难道能弥补,更何况,这两个字是不能从他摄政正亲王口中说出来的。
他相信丹舒遥什么都不会说,他是一个忠臣,会像忠臣一样泰然赴死;可是后代的史书会怎么说呢,也许会纪录说:苏台历两百二十四年正亲王花子夜决断贻误,京城被围,后杀大司马丹舒遥为替罪……
他叹了口气,想到大牢中这位前任大司马的话:“臣固然无辜无奈,殿下也未必轻松。顶罪担责也是臣子的义务所在……”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个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