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白转身望着他略微一怔,随即上前双手搀扶,皱眉道:“小兄弟这是什么意思?”
“大人不必伪装。十来年前日照曾见过大人好几次,大人的样貌并没有大变化,您就是昔日的地官司救,而今鹤舞司寇大人白皖。”
那人双眉紧锁,过了好半天忽然哈哈一笑,眉间舒展笑道:“你真是好记性,那时你还是尚未服礼的孩子吧。而今已经长大成人,一点都认不出来了。”
日照笑道:“大人风采依旧。”
“你那时跟随后宫教习弓马的女官,春叶冰和我有些沾亲带故,带你到我这里玩过几次,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你居然还能记得。”
“大人待日照甚为亲切,日照感恩戴德,不曾有一日忘怀。”说到这里,他后退一步再度跪倒:“求大人救我家主人。”
白皖又一挑眉:“你家主人……难道晋王殿下被困?”略一顿摇了摇头:“不可能,殿下过鹤舞时我尚在明州,推算时日早该过了此地。”
“不是晋王。殿下安然无恙,在京城已经行了服礼大典。”
“那你家主人……”
“小人伺候的是晋王府司殿女官。”
他一下子还真想不起晋王的司殿是什么人,正想着就听日照道:“女官兼拜少王傅,现任丹霞郡司制,也在正亲王花子夜殿下军前听令……”
“哦——原来是少王傅水影。她在明州建了大功,怎么,还未回到白鹤关?”
“小人位卑,不能在军中效力,并未陪伴主人前往鹤舞。前些日子在丹州听到家主被困潮阳县,又说山贼迁怒丹霞众官,要拿家主为那些被诱杀的匪首报仇。”
“嗯,那你不请丹霞郡守发兵,一个人到此地为何,又要本官帮你什么?”
“小人在丹州听到消息后心急如焚,日照这样卑贱之人不能知道郡守府的举动,又不甘束手无策,故而到此,但求早日与家主相见,请大人援手。”说话间叩了下去。白皖连连摆手,又一次将他扶起,苦笑道:“你这傻孩子,你忠诚可嘉,可你单枪匹马去了何用?莫要说救王傅,能不能活着看到潮阳县城都难说。”
日照淡淡笑着:“大人,日照既然到了这里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不过日照也不是一味鲁莽,只要能让我出城,小人有七成把握能救出家主,而且还能解潮阳之围。”
白皖大吃一惊,望着他道:“此话怎讲?”
“大人品行高贵,故而日照敢将此事相告,不过,此事可大可小。大人,在日照讲述之前,小的要说明,以下一切皆是日照擅自作主,与我家主人无关,将来要是有小人用此事对我家主人不利,请大人记得今天的话,为我家主人作证。”说罢,也不等白皖答复,上前双手呈上一物:“请大人过目。”
白皖见是一封信,信封上没有写字,也没有封口,打开来一看顿时变色,起身又将门窗检查了一遍方返回,正色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人?”
“少朝——丹霞郡匪首。也有说不单丹霞,丹霞山以南二十一州的山贼都唯她马首是瞻。”
“你——这东西从何而来?”
“小人去求来的。”
“什么?”
“小人离开丹州后想到既然少朝被称作丹霞匪首,或许丹霞郡的山贼都听她的话,所以就上了丹霞山求见少朝,求到了这封信。”
清平关陷落一事让少朝两个字传遍全国,她名气实在是太响了,故而白皖一见之下大吃一惊。他毕竟是担任鹤舞司寇见过大世面的人,不一会就平静下来,虽听日照这些话说得奇怪却也不见震惊之色,平平静静道:“那你又如何能让她写出这样一封信?怎样能让她这个丹霞匪首亲笔书信要襄南那些盗寇放你家主人一条生路?”
日照神色泰然,在白皖锐利目光下没有半点畏惧,缓缓道:“小的不过是说动了少朝,叫她相信若只是想要为那些被诱杀之人报仇,靠他们杀州官围潮阳是没有用的。诱杀一事乃是元楚所为,与我家主人何干。就是杀了家主,那些人九泉之下就会高兴?那元楚现下在丹州快快活活当她的司救,看样子过些日子还要高升。不错,她少朝兵强马壮,可她能打下丹州?”
白皖听到这里微微一笑道:“不错,她要真有这能耐,早就动手了。”
日照听了一愣,心道“啊呀,和我说的一模一样”。当时少朝还真的冷笑一声说:“日照,你当我真的没这个能耐?”当时旁边还有好几家首领,一阵鼓噪,一个个柳眉倒竖仿佛一句话不中听就要斩杀他当场。他冷笑一声:“各位要是真有这能耐,少朝大姐和凝川姑娘就不必孤身进丹州城意欲暗杀,以身犯险了。”
当下又道:“小的又对她说家主嫉恶如仇,诱杀一事有违礼法,我家主人若是在丹州绝不会放任如此恶行。少朝若是肯援救我家主人,家主脱困后一定会弹劾元楚,还各位一个公道。”
“她居然信你?”
日照一笑:“江湖儿女讲究的是意气相投,或许日照的行止为人还算投绿林人的喜好。”白皖当然听得出这只是一句敷衍的话,但也不想真的探求真相。日照想到了丹霞大营的那一天,他下意识的说出“少朝大姐和凝川姑娘就不必孤身进丹州城意欲暗杀,以身犯险”这句话之后少朝和凝川对看了一眼,两人都流露出震惊神色。旋即,少朝令人带他去休息,说今晚宴请众位英雄,其余的事明天再说,又吩咐手下好好款待他。凝川笑吟吟的自告奋勇要“招待客人”,却被少朝笑话说:“若是三妹去,恐怕对这位小哥来说就不是款待了。”
日照并没等到第二天,当天深夜,聚义厅里宴席未散,凝川就将他带到少朝面前。他已经意识到这个转变产生的原委,并且决定好好的利用。不出他所料,少朝劈头就问他如何得知她们二人曾入丹州城意图刺杀元楚为桐县枉死的姊妹们报仇。日照立刻道:“小的七月初九在丹州城沁香楼见到二位,看样子,那一日二位刚刚进城。”
“是初九么?”凝川笑吟吟道:“我们明明是十一日才去了沁香楼的。”
“凝川姑娘说笑了。丹州五城兵马司在九日晚上大举出动,将沁香楼团团包围,且彻查丹州大小客栈……”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目光在两人身上一转,继续道:“据说是有人见到杀官要犯潜入丹州。其后数日丹州城大小客栈均严加防备,直到十四日惊动了郡守卫方大人后才告终结。若是两位十一日尚且留在丹州城,而且大摇大摆的上沁香楼,只怕丹霞大营早已无主了。”
事后,他对自己的表现都忍不住要得意一下,那日他在沁香楼偶遇少朝、凝川,顿时联想到元楚提前拜会春叶冰且号称要给她一个天大功劳的事。他不能否认,一开始纯粹是出于义愤,元楚嚣张过市,纵奴行凶的场面让他极为愤怒,从而更增加了对桐县那些素昧平生的被害者的同情。可最终实施却是认真考虑过得,水影曾对他说过卫方治理丹霞的方略是以仁政为主,首选诏安其次镇压;又说自己也赞同卫方的政略,丹霞要长治久安靠兵力镇压反贼是没有用的,必须要从基本上让丹霞百姓安居乐业。至于少朝和丹霞大营,水影则评论说:“少朝治下严谨,若逢乱世当为一支杰出的义军,纵不能争夺天下,也可保一方平安。”日照明白,水影的言下之意是说若是不能根除丹霞盗匪四起的基础,与其让别人来掌管丹霞大营,还不如让治下严谨的少朝控制,对于丹霞百姓来说可能更好一些。
“不如卖一个交情给少朝,既有利于丹霞稳定,也说不定哪一天能够帮上水影大人”这是他最终的决定,事实证明这个伏笔不到两个月就派上了用场。
“大人,”他含笑道:“只要他们真的只不过想复仇,那就别无他选。家主新立战功,退敌于无形,正当天下闻名之时,襄南盗匪若是杀了她,就是杀了保国之英雄。世人定会百般唾弃,与其如此,不如将希望放在家主身上。大人,您说是不是?”
“的确有道理。只要他们的确只是想要复仇,确能信你。”
“少朝怎么想日照不敢妄下断言,可襄南匪首确是一心复仇。再说了,当时旁边那么多头领,少朝就算真有什么想法,也只能收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