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皖三十三年的人生以这一刻为最尴尬痛苦,刚刚药一发作他就想给自己一个巴掌,一个陷阱跳两次亏他还是鹤舞秋官司寇的重臣。他的确是疏忽了,本以为如今位高权重又在鹤舞郡内这家人无论如何也不敢造次,哪里想到利欲熏心之下什么事都有人敢做。
不用想也知道自己中的是催情药,药物催动之下身体的痛苦还是次要的,关键是心中就像是无数个蚂蚁在爬咬,理智要他熬过去,然而**如潮水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其实他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年也知道该怎样舒缓**,即便是催情药事后再冲两盆冷水药性也该过去了,然而该死的骄傲又跳出来作怪,不想在催情药下弃守,更不要在秋之的地方做那样的事。
只可惜理智和坚定的意志也不见得能抵抗药物的作用,春药的作用就是摧毁一个人理智和意志。挣扎了好半天之后他终于意识到人力未必能胜天,正要弃守忽然想起刚才惊怒之下根本忘了锁门,手一撑翻身欲起,便在此时听到有人进门的声音,然后便是年轻女子的声音。
恰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一瞬间连**的痛苦也忽略了,被顿时涌上来的怒火,以及记忆深处让他颤栗的恐怖记忆取代。
那个时候,宿醉方醒,头又痛又晕恍惚间听到房中有说话的声音只以为是一同饮酒的同僚好友在一边照顾,刚刚张开眼还没来得及道一声谢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看到房中站了好几个人,为首的是自己的婆婆,一边是小姑另一边就是那个同僚,而墙角有呜咽之声,但见一个年轻女子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团身子颤抖着。
后来的日子里他经常想到这件事,怎么想都觉得并没有做过什么,即便是大醉也不可能暴力侵犯了一个女子尚且没有半天印象。何况他酒量不大,以前也醉过几次都是倒头就睡人事不省被人拖来拖去都不会醒怎能去侵犯人。可见从头到底就是那几个人串通了陷害于他,用所谓的私了换他放弃离缘,继续为这家人支撑官宦人家的门面,以及他们盼望了几代人的开姓立户。
对他而言这件事就像一场恶梦,只不过十年时光都不足以彻底唤醒。或许因了这件事他对婚姻之外的欢爱起了一股莫名的厌恶,这些年身在鹤舞一直到了司寇的高官,青罗带的颜色也抵挡不了高官厚禄的诱惑,要向他许身的女子也不在少数,更有官员买了美婢娇娃送给他,可他对着这些女子便是一点都产生不了**,反而说不出的厌烦甚至恐惧。秋林叶声有一次对他说:“皖该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可不是天下女子都如秋之那样无情无义。”那个时候他沉着脸佯怒,心里却说“不是的,我并没有讨厌天下女子。”
如今一听到女子的声音前尘往事俱上心头,立时翻身而起提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然而珠帘一挑人影入内,白皖闪目观瞧顿时又愣在了那里心道——怎么会是她?
玉藻前提了灯笼从东厢一直走到西厢,四下里寂静无声,小小一个县衙自然也不会像皇宫王府那样侍卫家仆轮班巡夜,一路走来只遇到一两个人,低声打一个招呼各自行路。到了西厢一排几间房只有一处还亮着灯,顿时心情大好上前敲门,连敲了好几下都没有回音,心下疑惑又发现门只是虚掩着。也算是一时好奇问了声“瑛先生,睡下了么”推门而入,一进门顿时大吃一惊。
但见外间桌上的灯亮着桌上还有一些点心菜色,然而地上却遍是瓷器碎片,仔细看摔碎的该是酒杯和酒壶。眼前情景加上叫而不应,玉藻前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中毒。此念一升心中大惊快步往内屋进去,一挑帘却见白皖坐在床边衣衫微微有些不整而被褥凌乱好像是刚刚从床上爬起,正冷冷看着她。玉藻前又吓了一跳心道既然坐着就不是中毒,看样子是自己多心了,正要道歉退出,尚未开口又觉得不对,目光在那人身上扫了一遍柳眉顿时紧颦,放下帘子上前两步:“瑛先生,身子不适么?”
可怜白皖此时受着**的折磨,药力撕咬侵吞他的理智和骄傲。待看清来人是玉藻前而非这家的什么婢女丫环悬着的心顿时放下大半。他知道此人乃是朝廷巡查使前任京城秋官司刑,又是京畿富家之后出了名的风流浪子。这样的女人眼高于顶,断断不会和秋之家串通一气来坑害他,她不屑也没有必要。就凭秋之这样的人家还拿不出能打动她的条件。
一放松**又潮水般涌上来,也不知是不是药力发挥到顶点了,刚刚还能克制此刻看着眼前这美貌女子又有一丝馨香缠绕房中,顿时心猿意马难以压制,只盼着此人快点出去让他锁上门尽快从这疯狂的折磨中解脱出来。
“三更半夜,大人到在下房中何事?”好不容易挤出这么一句话却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着了。
玉藻前是何等样的人,不过一个瞬间就从那人嫣红双颊、嘶哑嗓音以及种种迹象中明白事情的原委,暗道:原来不是毒,是这种东西啊——
按理说她就该知情识趣的离开顺便带上房门,可眼前人目光迷离挣扎在**中神情与平日的冷淡高傲形成鲜明对比。说来那日小河村之后她便对此人有了几分思慕,明里暗里也挑逗过几次都叫他冷淡至极的挡回来,大大挫伤了她那浪子信心。此刻生起一点恶作剧念头,却不出去笑吟吟道:“我找你谈谈鹤舞巫蛊之事,听知县说你为此费了不少心力,可否告诉与我?”一边说一边自动拖来一张椅子摆出长谈架势。
白皖哪有心情和她谈什么巫蛊,咬着牙道:“夜深更籁孤男寡女成和体统,明日再说,大人请回。”
这句话说完额上已经一层汗,玉藻前也就是小小的报复一下并不是真的想要看他出丑,当下叹一口气:“行——行——我走就是。”说罢起身往外走,到了门边突然觉得有东西拉住裙子,低头一看门边不知道怎么突出一根钉子,恰恰又勾在裙子的花边里。抖了好几次都扯不开,半回过头想要剪子刚一出声却见一个东西朝她飞过来,亏得她身手还算灵敏一拧身躲过但听瓷器破碎之声一看是一个装饰用的小花瓶。与此同时身后传来白皖愤怒的声音,叫得是:“出去,滚出去——”略一顿又随手抄起不知道什么东西丢过来:“出去——要跟着他们一起陷害我么,滚出去——”
此话不说则罢,一说却让玉藻前想到刚刚一件小事。来西厢路上差点和一个使女撞上,看她慌慌张张的样子忍不住问了一声,那女孩儿说:“烟梦姐姐要我马上请我家大人到西厢,小的着急冒犯了大人……”
西厢——当时没有注意,现在一想,这西厢只住了瑛白一人,秋之三更半夜到被自己休离的前夫房中做什么,再和此人当下处境联合起来,又想到这些天看秋之家人的举动显然是变着法子要让瑛白回心转意、夫妻破镜重圆。几件事混合在一起一想心中已经是一片澄澈,当下也不发火弯下腰用力一拉裙摆用牺牲一条新裙子的代价挣脱了钉子。
白皖看她出门又听到关门的声音终于松了一口气,一手扶着床柱平息一下想要出去锁门,还没抬步又见珠帘挑起那人笑吟吟进来柔声道:“我不会来陷害你什么。”说话间已到桌边俯身吹灭了桌上的蜡烛,房中顿时一片漆黑……
秋之这天刚刚睡着就被敲门声惊醒,披衣起身见是家里的使女。那女孩儿连声说烟梦请她马上到西厢去,秋之莫名其妙连问原委,那孩子也说不清楚,只说好像是瑛先生出了什么事。
说起来秋之对于母亲非要让白皖留住家中这件事也是头痛万分,她自然知道沈县那场“破镜重圆”的闹剧。在她往事如烟,从来不曾有复合的念头,可偏偏母亲和妹妹们整日里想着就是开姓立户,而她入士六七年不见提升,顿时又把脑子动到这早就有了申请家名资格的前女婿身上。
十年前那件事她委实是冤枉的,老实说她要是贪图白皖的官职夫妻二人何至于劳燕分飞,知道真相后也着实发了一次火。可她秋之从来是个孝顺的人,既然是母亲出面,哪怕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当没看到。当下听到“出事”两个字顿时也想到了十年前的往事,脸色一变跟着那使女往西厢赶去。走到一半遇到烟梦,笑吟吟说:“主子别紧张,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刚刚给姑爷送夜宵的时候看姑爷脸色难看身子发抖,也不知道是不是病了,奴婢问话姑爷也不理睬踉跄着往内室去。烟梦越想越担心,所以请主子过来。”
秋之半信半疑跟着到了西厢见房中***由亮,喊了两声没有应答,试着推了几下门,可能是关门的时候没有锁好,虽然费点力倒也推开了。一进门看到地上的情景也和玉藻前一样大惊失色,对那段话信了八分,就在这时又听外面脚步声响一人连声道:“皖儿身子不好么,请大夫没有,快让老身看看。”秋之心念一动突然抢步出门,往柱子后一躲,转眼间但见她那母亲带着二女儿和二女婿冲了进来,不顾三七二十一的往内室跑。
内室却是一片漆黑,显然这有些出乎这位老妇人的意料,几人步子一停,有人拿了外间的蜡烛过来,但见床帏低垂、粉纱微晃,帷帐之中有细细碎碎的呻吟之声,在烛光亮起的瞬间变为宁静。
几个人还没决定下一步的行动但听红罗帐中一人娇喝道:“什么人——滚出去——”声音微微沙哑,虽是怒喝可又带着别样的妩媚。
老妇人尚未会过神又是一声“滚出去——”红罗帐微掀,一只玉手一晃一道闪光不知道什么东西从床上甩了出来“啪”一下落在老妇人脚边。但见这老妇人脸色顿时苍白,倒不是因为被人用钗子砸才变色,而是看清了落在脚下钗子乃是玉藻前发上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