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后担任过女官长、少王傅、晋王府司殿等众多官职,很长时间以来一直活跃于宫廷和贵族之间的水影从来被称作美丽优雅、风姿绰约。苏台王朝和安靖历史上的许多王朝一样,看重风姿容仪,虽然没有清渺王朝中期那样将仪容加入录用官员的标准中,可是宫廷贵族之间依然看重容貌风姿,作为身份地位的衡量。后宫自然是最重视容貌的地方,即便是从来不充后妃的女官也要容姿秀丽、气韵优雅,苏台礼制对此有详细的规定。水影自然是个美人,不过不是昭彤影那种叫人见之惭愧的美,而是淡雅清秀,妩媚端雅的融合,完美的体现着宫廷女官应有的美德。
水影身材修长,体态胖瘦合宜,言谈举止之间均是后宫中长大的人才能拥有的高贵。尽管回到京城已一年多,苏台迦岚对水影的映像一直不是很明确。从某种角度来说,她下意识的在回避这个教导她姊妹兄弟的年轻女子。
在正亲王府偏殿,从正座上看下去,这个女子身着华丽的服装,腰饰玉环,发簪步摇,一丝不苟的四位文官正装。侧身而坐,目光微垂,也是面对皇族正亲王应该有的臣子礼节。
在迦岚的印象里,水影始终是后宫中陪伴在自己父皇身边,垂眉低目乖巧可爱的模样,可又在一转眼间光芒耀目,深深的眸子里仿佛藏着万里河山、千年苦难。
十来年前就有人说水影的容貌有几分像她,最初听了一笑了之,等这次回京一想到这点就不快活,心说这么个以色侍人的女子也配拿来与本王相比?这日昭彤影提起苏台迦岚也起了几分好奇心,仔仔细细的观察起来,见她春山眉黛、秋水明眸,脸型和眉眼组合间的确有那么几分像自己,可要说气韵仿佛差了许多。正想着过会儿一定要好好问问昭彤影,这女子低眉顺目的恭顺模样哪一点象自己,刚要白一眼昭彤影心中一动暗道:我怎么忘了这人惯常的花招!他们说的气韵风仪并不是低眉顺目恭敬之至的水影,而是当年独步京城、傲视满朝显贵,和昭彤影、西城静选等人同车而行、把臂同游,所到之处人人侧目的水影。
一念至此,心中的反感又深几分,心道这人小时候就是人前人后两重天的阴险性子,这些年皇恩浩荡的恩宠下来还是半点没变。堂堂一个十七岁少年即登女官长位为苏台建国以来唯一的人物,恭顺乖巧能治得了后宫,能压得住那些气焰嚣张的贵族女子?
迦岚这一日请水影过府本意上并不是要和她过不去,再怎么说,这些年这女子并没有的罪过她。甚至那年宫变之后,母亲恒楚皇后自杀,她在春官天牢中度过了暗无天日的几个月后才得以重见天日。她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是父皇在后宫中最信任的人——女官长来接她,一路上人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她,然而她又被告知不能回到住了十来年的东宫,只能在女官长的倚凤殿栖身。她说:“让我见见父皇。”女官长眼底充满了同情,犹豫了很久才勉强点头。那一日她在栖凰殿前跪了两个时辰,栖凰殿的女官和宫人都说皇帝有旨不见废太子,她苦苦的恳求,求他们通报一声,至少给她一个死心的机会,换来的都是冷漠的拒绝。一直到起更忽然从栖凰殿内走出一个人在她面前跪下柔声道:“臣已经向皇上通报,皇上说今日政务繁忙无暇见您,又说您这些天吃了不少苦,早些回去休息。”说话间拿了一条薄纱披肩围在她身上,又道:“这是皇上所赐,要您注意身子。”借着廊上灯光,可以认出是这两年朝夕陪伴父皇身边的名叫水影的宫女,灯光下清秀的容颜,目光平和又带着一份怜悯,那是纯粹的发自内心的怜悯,那种神情那些天里她只在很少数的几个人身上看到过。
这日她本想好好的问问她一些往事,比如先皇最后的那些日子,又比如嘉幽郡王有意无意间透露的关于她见过凤林的事情,下帖子的那天还准备好好准备一番,按照对待王傅应该有的礼节款待。可昨天从官署回来也不知道怎的,一想到今天的宴请就气不打一处来,今天早上起来干脆废了所有的准备故意倦怠。
忽然听到昭彤影咳嗽一声才发现自己已经发了太长时间的呆,而殿中的气氛也有点僵硬,当下淡淡一笑:“本王这些日子政务繁忙,怠慢了王傅,请王傅见谅。”
水影忽然一笑,抬起头道:“臣并不曾有幸教导殿下,殿下但呼臣姓名即可。”声音恭敬,可眼珠轻轻的一转目光斜斜落到边上,这就有了别样意味。迦岚看在眼里心中又是一阵郁闷,暗骂了一声“可恨”,心说这混帐明摆着在说反话。言下之意就是“得了吧,你根本没有以对待王傅应该有的态度来对待我,就省省吧,别一口一个王傅的叫着好听。”
当下只能当作什么也没听懂,喝一口茶定定心,随即道:“凤林在宫里的那段日子烦劳王傅照顾了。”
水影也正拿着杯子,闻听此言手微微一抖,茶水溅了一滴在裙子上,随即抬头道:“臣可是做错了什么,殿下何以要臣性命?”
苏台迦岚神色不变,也不答话,一手捧茶杯另一手轻轻一挥,说一声:“彤影,你也出去。”昭彤影站起身看了看这两个人,临出门时又回头看了迦岚一眼,眼中三分疑问更有那么一分警告,只可惜苏台迦岚这个时候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昭彤影身上,那一眼警告自然也落了空。
水影小心翼翼放下杯子,又往茶几里面推了推。房中陡然一暗,随即就听到迦岚带着冷笑的声音:“不是本王要王傅的命,是嘉幽皇姑告诉本王的。或许王傅该问问自己,什么时候做了对不起嘉幽皇姑的事。”
此言一出水影脸色顿变,忽然站起身冷冷道:“臣恪尽职守忠心为君,或许难免得罪什么人,也不是臣能做主的。”
迦岚一掌拍在桌子上怒喝道:“放肆!”
“殿下有所问,臣有所答,实话而已。”
说这句话时微微欠身,眉目间又是百般柔顺,偏偏迦岚最看不得她这种柔顺模样。当初年少时候见她,不管是父皇面前还是自己的母后面前,都是乖巧柔顺到惹人怜爱的样子。就连她那个心性骄傲对人冷淡的母后见了两次后都格外疼爱,好几次对她说“你父皇身边那孩子实在可爱,改天要过来给你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