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照终于把那难缠的人送出晋王府时长长出了口气。原来凝川来找他是要他找机会从水影那里听听口风。他推诿说:“我家主子早已是闲官,只管教育王子皇孙,不管朝廷上的军政要务,凝川姑娘找错人了。”话音未落,凝川哈哈大笑,那声音响得他几乎要扑上午捂她的嘴。凝川笑了好半天才道:“日照你欺负我是丹霞群山里的村妇么?我虽然远离京城深居山间,可也知道你家主人乃是花子夜正亲王身边的第一红人,亲王殿下的举措有一半要听你家主子点拨。”
日照听了这段话也无从反驳,讪讪一笑点头答应了。又补充说:“我会尽力而为,不过我一个奴婢,所知有限,希望凝川姑娘您不要——”
凝川嫣然截道:“我胆子还没有大到直接去找你家主子的地步。我上京城是来打听朝廷的招降诚意,可不是来造反杀人的。”
在角门口看着凝川的背景消失在拐角时日照叹了口气,心说自己怎么倒霉到牵扯上这么个催命的主,然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见水影。他就怕水影问他到哪里去了,可水影见了他只淡淡说一句:“本来要你送信到正亲王府,现在没你什么事了,歇着去吧。”他这才放下心来,觉得自己总算逃过一劫。
到了晚上又传来消息,说今天出了怪事,前任大司马丹舒遥的独生女儿丹夕然在云台打猎的时候居然被一支不知道什么地方飞来的冷箭射中左腿,从马上滚下来又摔伤了肩部,起码要在床上躺半个月,至于痊愈,没有一两个月不行。
晋王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第一时间听到这个消息,这天又恰好和水影一起晚餐,当即在桌子上说了出来,还评论说:“这真是怪事,丹少将军武艺那么好,怎么会中冷箭。听说秋官署少司寇听说后很吃惊,要派人专门调查。”
水影嫣然道:“的确应该。堂堂丹少将军在打猎的时候中箭,说不定是什么人派出来的刺客,甚至可能是敌国——比如乌方的奸细。”晋王一边听一边用力点头,水影却特别想笑,心道“虽然是个好办法,可也太伤筋动骨了吧,丹舒遥倒是忠诚于亲王,舍得这样牺牲自己的女儿。”
这一日和亲王清扬也算尝到了“事事不顺”这四个字的意思,上午刚刚抢下平定苏郡南江州叛乱的差事,力排众议不说,还被迦岚不轻不重的讽刺了一句说:“上一次白鹤关告急,就在王姐封地旁边,王姐稳若泰山;如今动荡在千里之外,王姐却一心承担,王姐果然全心为朝廷效力。”当下一退朝,她就向迦岚丢出人员要求,要以丹舒遥为行军都督,丹夕然为先锋,其余赞军校尉等职均从秋官中选拔。或许迦岚没想到她在关键职务上一点没用用自己的人,倒也没有为难,一一应运,当即令人起草文书送到丹府。然而传令的转眼回来说丹将军三天前就离开京城到故乡去给父母还有早逝的妻子上坟,问要不要通过各路驿站通知。清扬听了苦笑一下说这就算了,又不是通缉要犯;又问丹夕然如何应对,回答说“少将军云台狩猎,晚上才回来。”清扬令此人在丹府等候,丹夕然一回来就请到和亲王府。
到了傍晚,丹夕然果然回来了,却是被人抬回来的。那官员慌忙跑到王府通告,清扬听了眉头一皱对鸣瑛道:“怎么本王一点兵,这丹家扫墓的扫墓,受伤的受伤?”鸣瑛笑笑说:“属下也觉得奇怪,不如这样,属下这就上门去探病。不等明天了,一晚上要准备成什么样都够了。”清扬点头称是,于是鸣瑛带了人前往丹府,一进门就见下人们往来穿梭,一个个表情严肃。下人听说她是和亲王府派来的,慌忙往里面请,不一会出来一个年轻女子乃是同在扶风军中的职方司流珩。见了她说了几句客套话立刻带她去见丹夕然,一面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大致就是丹夕然和几个京城小友相约云台狩猎,夕然射伤一只鹿,策马追赶的时候不知道哪里来了一支箭,夕然全无防备于是中箭。事后他们四处看过,没找到射箭的人,推测是不是当地猎户也在射那只鹿,误中夕然,之后又吓跑了。
鸣瑛跟着流珩进到夕然房中,正好遇到大夫出来,流珩一把拉住问夕然伤势如何。那大夫回答说:“少将军福大,箭没伤到要害,从马上摔下来的时候也没伤到头,都是外伤。只不过伤得不轻,大概要卧床半个月以上。”流珩谢了大夫,又带鸣瑛往里走,等见到夕然时见她脸色苍白,精神到还算好。鸣瑛观其神态,又看她几个动作,知道不是做戏,的确是受了不轻的伤,于是说几句慰问的话,又将原本要任她为平叛先锋的事说了一遍。不说还好,一说夕然顿时满脸伤心状,一把拉住鸣瑛的手说这件事我已经听说了,我实在是想要追随和亲王出征,可偏偏……偏偏……说到这里眼中泪光闪烁,鸣瑛慌忙又说了些宽慰的话,随即告辞。回到和亲王府后告诉清扬说丹夕然的确受伤,而且伤势不轻,应该是巧合。毕竟,殿下您是奉了皇上旨意点兵平叛,而不是要她丹夕然参与叛乱,要逃避最多装病,没必要让自己吃一箭之苦。
清扬苦笑道:“既然鸣瑛你亲自看过都这么说,本王也只有自认倒霉。如此这般统帅和先锋都要另外找人了。”
鸣瑛立刻道:“殿下,先锋不如请迦岚殿下推荐,至于主帅——殿下您亲自统帅三军,行营布阵如何?”
“本王么?”她哈哈一笑:“这倒也不错,本王自从偏居永州之后再不曾领军打仗过,倒是很怀念啊……”
翌日清扬正式点兵,亲自挂帅号令三军,先锋听取迦岚建议,用的是京畿长关营的将军,其余主要将官多出自夏官属,但职方司却点了本不在计划中的流珩。流珩前一天与丹夕然一起打猎,为了她的受伤在丹家忙里忙外,一直忙到三更才离开。回到家中席不暇暖便被人叫醒,莫名其妙成了出征中的一员。好在流珩也是军兵世家出来的,又在扶风多年,什么时候出征都不需要准备。唯独奇怪的是职方司乃是负责军用地图的官员,平常带人爬山涉水描绘地形图供军队使用,出征的时候就是全军的总向导,主帅要伏兵用计少不了职方司协助。因而军队出征如果带职方司一定带熟悉目的地地理之人,她参军以来始终在扶风,对扶风山山水水了如指掌,可对苏郡一无所知。虽然出征前赶到夏官找来当地地图,毕竟比不过常年在苏郡的人,按道理清扬应该到了苏郡后点当地都督府的职方司随军才合理。
流珩直到点将完毕之时依旧疑惑满怀,又想到丹家收到军贴是在昨天午后,自己并未收到,看样子自己这次出征是抵丹家那两位去的,尤其是顶替丹夕然的。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一口气,心说夕然怎么这么倒霉,好好的打猎都会中冷箭。
她和清扬等人都认为这的确是一场事故,事实上丹夕然这支冷箭不但有人预谋,实施的还是他们的熟人,正因为是熟人丹夕然才会中箭。当时她策马追鹿,与众人拉开了距离,眼看快要追上的时候忽听鸾铃之声。她是做大将的人何等警惕,当即抬眼望去,一看之下放了心,还伸手招了一下,意思就是“等我追到鹿再说”,便在她全神贯注毫无防备之时,来人以树干为掩护,拉弓射箭,等夕然听到风声想要躲避已经不及,顿时中箭落马!
这一年三月上旬,也就是京城百姓纷纷开始掰着手指计算看杏花的时候,苏台清扬带领3万军队,过皎原向苏郡南江州而去。
出兵的那天,军队行径的主要街道张灯结彩、敲锣打鼓。因为是和亲王出征,花子夜和苏台迦岚两人率领主要文武一直送到京城外三里。出征的锣鼓声响彻半个永宁城。丹府少主人丹舒遥在病床上听着鼓声满脸悲痛,不断用手拍床沿,同时对旁边的洛西城瞪眼。等到鼓声渐远,夕然重重叹一口气,朝洛西城狠狠瞪了一眼怒道:“都是你这个混帐,流珩除去建功立业,我却要在这床上躺半个月。不要说建功封侯,连杏花都看不成。我说西城啊,你也太狠心了。”
洛西城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这些天他每天都要到丹家来看望夕然,一来就在床边伺候大半天,端茶送水听她抱怨,对此并无半句怨言,只因为那日云台山间一箭放倒丹夕然不是别人,正是他洛西城。
洛西城这两天听她抱怨已经听得麻木,当下笑笑道:“是是,是小的错。少将军您要怎么罚都可以,小的伺候着您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