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在火光下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个人,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
火把之下,一手持剑的女子正是昭彤影。
“长州已在我们控制下,你的那些人已经放下武器。芩晓鹂——”她神色端庄,她的容貌在夜色火光之中美的惊心动魄,为绝色眉目增添华彩的是女子眉眼间那胜利的神情:“放下武器,我会上书朝廷,给你家眷一条生路!”
芩晓鹂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半分胜算,在他和邯郸琪之间有十几名士兵,十几张弓拉的一如中秋月满。再往后还有四名持剑的侍卫牢牢守卫在凛霜郡守身边。而邯郸琪,这个过去几年内小心翼翼的中年女子神采飞扬,回想到短短几分钟前她说的那些话,以及声音中沉稳干练的因子,芩晓鹂忽然意识到也许这些年来所有的畏惧小心都只是这个女子的保护色。这个被他们军人不放在眼中的凛霜最高行政官员或许才是最了解凛霜的人,才是将一切掌握在手中的人。
“破寒军的将领紫筠背叛朝廷,并不见得破寒军人人都是叛逆。就像屯田军中也有你这样的败类!本官从未离开过铜陵关半步,就等着你发难。如今,城外的破寒军三万将士已将长州条条道路控制在手中,你们没有生路,投降吧,至少给你们的家眷留条生路,投降吧!”
武器落到地上,铿锵作响。
芩晓鹂慢慢抬起头:“叛臣芩晓鹂向钦差大人投降——”
昭彤影进长州的第一天,也就是众人都以为她真的累趴下了在房内抱枕头的时候,这位钦差大臣简单换过一身衣服就悄悄到了郡守邯郸琪书房。伏案处理公文的凛霜郡守被莫名其妙出现在房中的人影吓得差一点大叫“刺客”。
等邯郸琪惊魂方定,昭彤影将自己的后续的计划简单介绍了一下。大体是说她明天一早就会离开长州前往某处关城,北辰毫无动静是不正常的,最大的可能就是某一次关城谎报军情等等。等她说完,邯郸琪忽然笑了起来,缓缓道:“钦差大人要去某处关城,那么长州怎么办呢?”
昭彤影眯起眼睛:“长州?长州有郡守大人镇守还不够么?”
“再下不放心。”
“哦?”
“钦差大人,再下在长州三年,亲历过北辰入侵、长州之围,也看到过迦岚亲王挥师北上势如破竹的军威。虽然在凛霜文官向来不被看重,可是不被看重也有好处,能够看到许多人看不到的细微之处。”
“大人话中有话。”
“不瞒大人,再下以为这长州城中还有与紫筠同谋之人。此次北辰‘无异动’的鬼魅之象必与此人有关。再下斗胆……”
“大人且慢”昭彤影忽然站起身来躬身一礼:“晚辈失利,请郡守大人原谅。”
邯郸琪略一振,随即明白她言下之意,一拍大腿道:“啊呀呀,是下官失礼,原来钦差大人早有预见。”
两人这才把话说开,原来昭彤影早在紫筠有异心的传言出现时就已经开始收集凛霜军政双方高官的各种资料,更分析了历年上报天官的各类公文函件,推断出两年前北辰数关一夜失陷应该并非紫筠所为。她最主要的依据就是紫筠在长州被围之时奋勇守城,长州城在他和三万破寒军防守下整整支撑了半年。如果紫筠真的是开关城放北辰入内的罪魁祸首,他就应该大开长州,甚至和北辰合兵一处。由此推断,紫筠的异心恐怕是在京城被围后眼看丹舒遥深陷天牢,深恐自己不保这才产生且愈演愈烈的。既然如此,当初和北辰里应外合的就另有其人。至于水影搜出来紫筠七八年来和北辰贵族的那些书信,她到以为没什么了不得的,边关守将和敌国贵族有一些不清不楚的往来也不是稀罕事,贪些小便宜或给自己留一条“功高震主”或“鸟尽弓藏”时的流亡路也不见得就一定会叛国。
昭彤影说这个人因为水影对紫筠的忽然发难,和紫筠在破寒军中的那几个同谋一样,猝不及防,只能暂时收敛,或许还比谁都积极的“铲除紫筠同谋”。但是,此人能做出两年前的事且还没有被紫筠抓出来正军法,一定是个聪明人,且可能是紫筠的亲信,只要他们继续查下去,早晚会暴露出来。所以此人一定比谁都害怕都着急,与今之道此人只有亡命异国一条路,最好的去处当然是北辰。而为了让北辰信任他,或者从中拿一些好处逃到更远的地方去,在逃亡之前他或许会再出卖一次凛霜。
她又解释说如果她留在长州城仔仔细细的查,或许会查出来,但也可能此人藏得太深,而且前段时间参与了清理紫筠遗物的工作,把一些重要物证、人证都除掉了。如果这样的话,后患无穷。与今之际,不如让此人有一个喘息的机会,放松长州警戒,不但如此,还要显得所有人都对长州十分放心,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到另一个地方,这样,此人定会有所举动。
翌日,昭彤影就带着五十骑离开长州,摆出前往边关的样子。十年前她数百人马平定凛霜叛乱;两年前,她靠很少的兵马对抗乌方,松原大捷,为她赢得以少胜多擅用奇兵的名声,长州上下毫不怀疑她能靠五十人再用什么奇谋来守卫边城,击退北辰。然而,这一次昭彤影没有任何用奇兵的打算,她装模作样往北走出百余里后立刻折回,昼伏夜出,于第三天早晨抵达铜陵关。她尚未进长州就给铜陵关守将肖方写了一封信,托心腹快马送到,此时肖方已秘密召集铜陵关周边的屯田军,使铜陵关军队达到万余人,便在同一夜长州城外燃起了杨柳关告急的狼烟。
昭彤影提前一天带着五十人潜回长州,却没有进城,径直到了被监视着的破寒军营地。就像她预料的那样,那些单纯的将士正等着一个机会洗雪耻辱,也将功赎罪。再往下的事情就非常简单,芩晓鹂果然以为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边关了,更买通几处烽火台守台的军官点起杨柳关告急的狼烟,想要就此遣走他最畏惧的肖方。
这一夜长州城中大火一起,城头守军即点起作为信号的彩炮,三万破寒军和肖方带领的铜陵关守军一起出发。守军大开城门,四万军队没花多少力气就重新控制了长州城。而早有防备的邯郸琪在郡守府埋下重兵,就等芩晓鹂送上门来。
平叛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士兵们把五花大绑的芩晓鹂推了出去,等待他的自然是天牢囚禁和押解进京。邯郸琪看着那些被俘将士们蹒跚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喃喃道:“一朝荣,一朝辱,世事变化难测。”感慨了一下,忽然跳起来:“不好!”
昭彤影投过一个疑问目光。
“钦差,钦差大人!都督府最先起火,钦差大人不知道……来人啊,快去都督府——”
昭彤影摆了摆手:“慢着慢着,郡守不用如此担心。刚刚一进城晚辈就派了一队人去救火,至于钦差——”她忽然笑起来,大声道:“如果水影那么容易死,岂是能刺杀紫筠,一夜之间粉碎凛霜叛乱之人?”
话音未落,另一边一人接口道:“我是没死,可也差点被吓死,你这个混帐,拿我和整个长州城当诱饵么?”
昭彤影放声大笑:“连精明能干的水影大人都无防备,芩晓鹂才会放心的叛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