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台和南平、四海已经很长时间处于敌对,不过这个长也是相对的——八十余年。在此之前,四海有过和安靖生死与共的岁月;而更遥远的岁月里,那个最终被南平吞没的国家和清缈有长达两百年的盟好。
苏台王朝与南平之间也有过断断续续的盟好,南平很长一段时间不是完整的国家,而是几个大部落形成的联盟,采用选王制,每十五年一次选举,皇帝由各个部落的首领轮流担任。这就给苏台与南平的关系带来困惑,常常前一代君主与苏台交好,十五年后新部落首领上任立刻撕毁盟约。
目前担任南平皇帝的这一支为七大部落中最强,已经连续四代占据皇位。当前在位的皇帝路臻,迦岚认为是一个能够与之结交的人物。如果是路臻,应该能够认清形势再度与安靖结盟,但是路臻的地位并不像迦岚希望的那样牢固;经过五十多年,南平其余的选王部落好像厌烦了一族当政,而路臻仿佛也厌倦了这种部落制政体。到底是路臻统一南平七部,还是其余六部击败皇帝恢复选王制,在这件事尘埃落定之前,迦岚并不急于伸出橄榄枝。
四海在这三个国家中最弱,游弋在苏台和南平之间,或向一国示好,时而又向另一个国家称臣。四海上一次背弃苏台是在敬皇帝当政的时候,那个没有什么大过错但也毫无建树的皇帝统治下,苏台与南平之间的几次战争都以失败告终;然后因为一些官吏的傲慢,引发两国战争,四海立刻投向南平。再往后,宛明期横扫鹤舞,被南平的军力吓倒的四海即使被对方强占数城仍对之称臣。然而,终于到了南平拜倒在苏台迦岚手下的时刻。
迦岚一直在关注四海的争储,她相信从中能找到机会让这个国家重归苏台的怀抱。
机会到来的时刻比她希望的还要早一些。
她收留了逃亡中的秦泽,因为在细作们探听回来的信息中,她和蕴初等人都认为作为盟友,皇太子比正在监国的皇三子值得期待。
最初的那段时间,两个人都不提四海国事,亡命的皇子安分守己的在鹤舞王宫中生活。他们时常相见,相互吸引,直到坠入情网。
秦泽并不是稀世美少年的类型,他身材挺拔、性格开朗,颇有几分无拘无束的潇洒。苏台迦岚便是被他这种迥然于安靖贵族男子的性格与气质所吸引。
两人的感情非常深厚,蕴初虽然担心,可也开始认命的等待自己出现一个来自异国的妹夫。秋林叶声和白皖则这样互相安慰“如果与四海结盟有八皇子来和亲作为保障也是很好的”。
秦泽踏入明州后第十个月,四海皇帝驾崩;不久就传出皇帝是被监国三皇子杀死的,弑君的原因是皇帝想要召回逃往东方国土的太子并传位给他,在和太宰商议的时候被皇后听到,愤怒的皇三子亲手杀死自己的父亲,伪造诏书登上皇位。然后,昔日的皇太子以“为父皇报仇”的名义,在东方国土树起叛旗。
秦泽再一次跪倒在迦岚面前请求她出借兵马,协助自己的长兄登基。
永宁城夏日的气候闷热而多变,六月时候十足的娃娃脸,一阵雨一阵晴。苏台迦岚自从到鹤舞之后,也许是弥补童年时代久居深宫的遗憾,总喜欢微服外出。永亲王及鹤舞重臣们对她这点任性一直极为头痛,常常劝说她要小心自己的安全。一个王爵本来就容易成为暗杀目标,躲在深宫尚且不放心,不要说一个人出去乱转。可迦岚也不知是淡漠生死,还是对自己战场上磨炼出的本事有信心,依然我行我素。到了京城,这习惯一点没改,换作璇璐为此头痛,正亲王府隔三差五就要上演寻找主子的戏码。
总体来说,永宁城的治安一直维持的不错,永宁城中的贵族人家微服而出也是寻常事,璇璐自己也喜欢自由自在的东游西荡,在这个方面,说起主子来不是很有底气。
这天提前结束工作后想到璇璐三番五次劝婚,年轻的正亲王也心烦意乱起来。她何尝不知道身为皇族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乃是职责;一个二十八岁尚且独身的正亲王,在苏台历史上极为罕见,且都不是在后代历史上留下美名的人。但是也许是看到母亲——恒楚皇后的人生悲剧,在感情上较为谨慎。在她内心深处,希望与自己共度的是一个自己真心爱着的男子,不用太多,一个就足够了。或许作为正亲王,她难免会有侧妃,但是能让她投付热情的,希望是和她结发为夫妇的那个。
另外,她自己也承认,二十三岁时的那段感情给她留下的痕迹比想象的更深。那个倜傥而刚健的男子,看到他沉醉于自己,拜倒裙下,她的欣喜中混合着骄傲。
那时,秦泽请求她出兵,在明州领主府中,她含笑问他“本王借兵给卿,卿会给本王什么?”
他说会回馈苏台一纸盟书,四海愿重归苏台怀抱,与苏台生死同心,共抗难平。他又说自己的兄长早有此心,南平对四海强征暴敛,且抢占边城。四海早就想要脱离南平控制,前任皇太子更是这一主张的坚定拥护者。
她并不开口,笑吟吟看着面前人。秋林叶声站起身,问他“我王何以信任贵国”。
秦泽望着她的眼睛,一字字说:“泽愿以身为质。”
秋林叶声又道:“贵国数次毁约,我王如何相信贵国盟约能长久延续。”
“泽愿意永留鹤舞,侍奉……侍奉于王身边。”
让一个四海的男子说出后半句话,迦岚那一瞬间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这个时候他们两人的确有了情谊,但双方都没有说穿过,秦泽对她的心意恐怕也无法确定。这样的时刻他说出要永留鹤舞更多的是作为四海皇族人的自我牺牲,为了让兄长继位,也为了四海能摆脱南平。
她借出兵马,并非因为秦泽,而是她和鹤舞重臣共同的判断;把握内战的机会,辅佐性格相对温和且一直主张脱离南平复与苏台交好的前皇太子,将这个国家再度拉回苏台的怀抱。
半年征马,二皇子的旗帜终于插到京城墙头。
那一年冬天,四海派出使臣代表新任皇帝在明州与苏台迦岚签订盟约。那个时候她已经拥有了秦泽,在刀光剑影的征战之后,她依偎向那个男子的怀中,得到了他。她喜欢他,前所未有的喜欢,她知道自己尝到了情爱的滋味,真正陷入情网。她常常对他说:“作本王的王妃吧,与我生儿育女,一辈子和我在一起。”秦泽也一次次的回答她:“愿永远与迦岚在一起。”
然而,当两国盟约正式缔结之后,她为那个男人整理好行装,对他说:“今日与君分别,愿君为君尽忠、为民请命,也愿君牢记我们两国的盟约。”然后,在城门外十里长亭挥手,含笑送别。
秦泽惊怒交加:“迦岚不喜欢我了?”
她说:“殿下是四海的皇子,理应成为四海的亲王,明州王府的花园对殿下而言太狭窄了。”
返回明州王府的时候在放下帘子的马车中,她哭了,泪流满面,哽咽出声。那一天到了府门她也没有下车,吩咐一直把车开到内院,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躲回自己的房间。
送他走的时候,她看到的是那个男子愤怒的眼神,在控诉她的“绝情”;然而,她相信,永不了多久他会明白自己的用心。象他这样的男子理当云天翱翔,如果留下了他,鹤舞亲王府深宅大院中的岁月单调而悠长,终有一天他会恨他,或者被寂寞和身为王妃的礼仪磋磨掉所有她为之迷恋的气质。
事后蕴初问她既然喜欢秦泽,而尚未立定根基的新君绝不会拒绝和亲,为何不将他留在身边。虽然他不怎么想要一个四海的男人做自己的妹夫,可从鹤舞的安泰来看,和亲也意味着能得到四海一个国家的助力。
她望着自己的长兄,淡淡笑了:“我的确喜欢他,秦泽是一个好男子,可惜他成不了一个好的王妃。”她说“只有苏台的男子,才能成为苏台的王妃。”
天气在一瞬间变化,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迦岚四处看看都没有短时间能达到的躲雨处,索性平下心来任由雨水打湿衣衫。
雨中的潋滟池波光粼粼,远处黛山在烟雨云雾中变幻,池边杨柳随风与雨丝共舞,而树下圈圈涟漪不知是柳枝还是雨点的功绩。
苏台迦岚忽然对眼前的景象迷恋起来,靠在一株柳树的树干上望着夏日骤雨中的潋滟池,池上画舫、水边丽人都因为这一场雨而不知躲到什么地上,一切开朗起来,静的只有雨声风声交错。
渐渐的,有车马声近,然后是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夏雨寒体,可要载姑娘一程?”
迦岚转过身,视线被树木挡住,只能看到是一辆马车,另有一个人探出半个身子望过来。
走出一步才看清楚来人,而来人也看清了她,脱口道:“迦岚殿下!”
跳下马车从从人手中拿过伞向她飞奔而来的就是西城玉台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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