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台筑愿意相信后半阙是船上女子的回答,同饮一江水,同是一城人,他愿意相信在那两船暂停的瞬间,那个女子也在少年的眉目中找到三生石上誓约。
青年小心的转过头,望着她低声道:“请殿下恕罪。”
她笑了,想要说本王要你唱的有什么可恕罪的,却在这个时候听到外面传来年轻女子的声音——
“车内是静选么?”
她下意识的拉开车帘,看到骑马靠近车子的水影,后者本来微笑着朝里面望,忽然脸上露出吃惊神色,而目光在向她身上扫一下后更是脸色都有些变了。
苏台迦岚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穿着男子的服装,又坐在有西城家家徽的马车中,怎么看都能供人浮想联翩。
水影喊了一声“殿下”在马上行一个礼就策马退到一边停住,迦岚笑着点点头重新放下帘子,再看身边的玉台筑正扭头望向另一个地方,神色到算平静。
车外,看着马车向迦岚正亲王府的方向驶去,水影非常难得的一脸苦笑。那辆车子本是西城静选常用的,她看到马车也是一时兴致,想到许久未和这位西城家的继承人见面才扬声叫住,却没料到看到那样的情景。
她记得玉台筑上选妃册的时候不知怎的反而被这位正亲王看上过,还托璇璐探了下口风,却被西城照容回绝了,此后再没后续。玉台筑在夏官天天和这位正亲王碰面,也不曾听说有什么暧昧,可这样一个雨后初晴的时刻在西城家的马车中看到迦岚,还身着男子的服装……
她摇了摇头,决定暂时不往下想。
黎安璇璐看到苏台迦岚的时候吃了一惊,用狐疑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她半干的头发以及不怎么合身的男装。迦岚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的司殿,一脸自然:“本王在潋滟池边遇了雨。有热心人送本王回府。”
“这热心人该是名门大家的子弟吧?”
迦岚一面吩咐下人准备衣服伺候她更衣,一面道:“五大世家中人。其人如玉,君子端方。”
璇璐想到什么时候从这主子口中听过同样的评价,愣了一下脱口道:“玉台筑?”
迦岚哈哈大笑。
看着迦岚的背影,黎安璇璐一时迷惑起来。一年多以前这主子提过对玉台筑有意的话,她委婉的告诉过主子玉台筑行全了暖席礼,后者叹一口气淡淡说“这样的人做嫔妾的确可惜”,也就不再提起。玉台筑任夏官的时候她的确担心过是不是其中有迦岚什么特别想法,几次观察下来并没有特别,不但没有特别,迦岚好像完全忘了和自己日日相见的人一度让她动心,直到那天她的一句玩笑。
迦岚的王妃人选,璇璐也有一些想法,在她看来,最好还是从五大世家中出。历来王妃的母系都是皇子的重要依靠,现今花子夜有琴林家族;清扬的结发来自紫家,而且在续弦上听说也有意再选紫家的男人;只有迦岚,宫变后皇后的恒楚家族销声匿迹,她没有可以依靠的大系。可将几个世家点数一下,琴林、紫不用考虑,他们黎安家有资格当王妃的几门都缺少适龄的青年;西城、卫两家年纪、相貌合适的有,问题在于这两家直系好像都不想和皇家攀亲,均为儿子行了暖席礼。而这两家直系的儿子没有给人当偏房的道理,即便是嫁给亲王。璇璐看重的是前些天才请过庆生酒的卫家老四的次子,那少年刚满十八岁,眉清目秀、知书达理,最重要的是没有行过暖席礼且性情恬淡没有在官场上和女子一争长短的念头。她和迦岚提过几次,正亲王总是不置可否的笑笑。
苏台迦岚换过衣服、用过餐走出来看到璇璐在殿下庭院中站着,半仰头仿佛欣赏火红的凌霄花更多象是在发愣,忍不住笑了起来,叫道:“璇璐在本王寝宫前感悟什么?”
黎安璇璐回身行礼抬手道:“这凌霄花开得正好。”
“司殿喜欢凌霄花,好啊,让他们在司殿那里屋前屋后都种上。”
“殿下说笑了。”此时已是掌灯时分,两人向花园走去,正亲王府花园的夏夜是最美丽的,玉簪花、夜来香开放在夜的庭院中,夜来香的浓郁气息飘荡于假山亭阁之间。
“对了,卿这些日怎么不逼婚了?”
“主子既无心,属下也不敢多言。”
“是么……”迦岚看看她淡淡笑道:“本王看来,是前些日子来的人对多嘴了才是。”
“情之所衷,幽远绵长。”璇璐微微一侧头:“臣感动的很。”
“油腔滑调!”
“不,臣下的确是感动得很,感动于殿下为苏台牺牲。”
“这话怎么说?”
“虽然殿下说的是不愿让四海八皇子王府深深的浪费才华,臣看来,这只是其一。至于其二……八皇子愿为兄长登基而为人质,愿为四海摆脱南平而和亲苏台,臣下想八皇子当是光明磊落的君子。若是八皇子在四海为亲王,即便是丢了性命也会维护与我国的盟约,殿下是这样想的,所以才让八皇子返回故国吧。”
迦岚默然无语,过了很久低声道:“愿生生世世莫生帝王家。”又沉默了一会道:“卿可知这句话是何人说的?”
“臣下不知,听说是清缈一个失势的皇子说的。”
“非也,这是我朝宁若亲王所说。”
璇璐叹了口气,心道“生在帝王家难免也要牺牲许多,宁若亲王为了与乌方的盟好牺牲了流云错,这还是表面,堂堂一个正亲王三十来岁就积劳成疾盛年而亡,其间的艰难与辛酸可想而之”。
“王兄信上说四海皇帝病重,恐怕拖不过今年了。这位皇帝至今无子,若是驾崩了,下一任皇帝或许就是秦泽。四海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亲王了。那两兄弟一直感情深厚,现任皇帝应该会传位于秦泽,本王当年放他走终究是对的。”
如果留在他身边,听到这样的消息那个人不知会是如何反应。九五至尊与深宅大院中相妻教子、教导诸侧的王妃,如果是她,必定接受不了这样的反差。
“他能登基,本王就再无忧虑——接下来便只有南平了。”她抬起头望着夏日璀璨星空,有一点淡淡笑容。
“南平与我苏台交恶已久,殿下想如何着手?”
“本王心中已有突破之人。”
“属下愚钝。”
她丢过一个责怪的眼神,随即微笑着念出一个名字:“宛明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