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影又翻了个白眼嘀咕道:“还不是算准了碍着西城这点关系为难不了他们。”
水影确实是累了,加上也在病中,很快就睡着,可没两个时辰又被叫醒,睁开眼看看最多太阳刚上枝头,嘀咕着说又有什么事。这次来叫人的是日照,半跪在床边道:“主子,殿上书记家出事了!”
“又怎么了?”
“司刑大人昨夜在秋官署抓贼,结果……孩子没了!”
七月末的这一日玉藻前因为一些公务而在秋官署加夜班,她是四位司刑官,手下管辖的大小官员加上文书等总有十来二十号,负责对所有送到朝廷秋官署的案卷进行复核,看定刑是否正确,量刑是否恰当。每年秋后是行死刑的时间,各地报上来复核的案卷堆积如山。所谓人命大如天,别的刑罚用错了、用重了最多罚俸降级,可是一旦杀错了人再被翻案,不但定案的官员要刺配,所有经手此案的上下官员全部都要受惩罚,轻则降级罚俸、重则丢官坐牢。这几天送到秋官署的死刑案子特别多,玉藻前每一件都要仔细查阅,特别是相关证物、口供等均要详细看过,如此一来工作量倍增,每日都要深更半夜才回家。此时她以怀孕数月,幸好这一次没有明显不适,就这样还是让白皖心痛不已,时常自己下厨作营养饭菜亲自送到秋官署。
这对夫妻彻底让当时那些预言他们不出两年就要离缘的人失望,玉藻前和白皖恩爱得让人看着都嫉妒。白皖更是打破人们对他这个下堂夫“不贤”的猜测,对玉藻前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尽管自己也公务繁忙可侍奉妻子的殷勤细心便是最贤惠的主夫都挑不出错。
这日傍晚白皖又提着食盒去伺候妻子,夫妻俩还小声说了几句缠绵话,下属们都看到司刑大人唇边带笑心情愉悦的开始加夜班,且效率颇佳。到二更末积累的案卷看完,众人收拾东西回家,玉藻前走到一半发现带着的一串项链丢了,回想大概是掉在办公处。照她平时的性格,一串玉石项链值不了几个钱掉了就掉了,可这串是白皖从鹤舞带来的,她怕掉了让夫婿伤心,于是一个人回去找。项链倒是立刻找到,心满意足的收拾好正要回家忽然听到一些奇怪响动,而且是从八百年没人去的陈年档案室传来的。若是别的地方玉藻前大概觉得是有人回来找东西或者办公,不加考虑的回家去,可这档案室放的都是已经结案的案卷,大白天都没人去,脑子里顿时掠过“小偷”两个字。这也要怪玉藻前胆子过大,锦绣书院文武双修,她很学过几年武艺,虽然比不上昭彤影剑术卓越,但寻常人绝不是她的对手。
档案室中的果然是贼人,一身夜行衣黑布蒙面,两人一打照面便动上手,贼人武艺超出玉藻前预料,结果呢贼人是落荒而逃,玉藻前也在追人的时候被档案室的杂物绊了一下……等到白皖在家中得到消息飞奔到秋官署的时候只能看到大夫摇头叹气沉着脸对他说:“司刑大人无恙,不过孩子……”
玉藻前是被抬回家中的,白皖忙着煎药给她安神调养,白皖自然是伤心至极,他向来喜欢孩子可当年与秋之并未生育,其后十年绿萝带,怀着一肚子气要证明自己清白无暇,生儿育女自然想也不用想。正是因为想要自己的孩子才明知道对方是浪子还是许身与其,他对这段婚姻从没抱太大希望,常想着将来有衣罗就足够了,什么苦都受得住。那日玉藻前说要与他再生个孩子,白皖高兴的差点当场叫起来,妻子怀孕后他这个向来不信鬼神的人都隔三差五去给送子娘娘上香,没想到千盼万盼竟然是这么个结果。虽然伤心却不敢放在脸上,怕刺激了爱妻,可等他拿着药进去见躺在床上的玉藻前并没有相他想象的那样哀哀哭泣,反而咬牙切齿眼露凶光。白皖想好的那一肚子安慰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便听玉藻前冷冷道:“皖,我要把那家伙抓出来——抽筋扒皮!”
白皖愣了一下顿时满腔怒火都被点燃,跟着点点头用阴沉沉的口气道:“是,此仇必报!”
这对夫妻就这样立下令人生畏的复仇誓言,不过两人还没来得及合计一下行动方针,白皖便不得不分心去应付接踵而至的慰问者们。也不知这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当天登门的便有十来批,加上查案的官差等等,莫说白皖,连玉藻前都没法太平休养。忙到傍晚,白皖终于忍无可忍,命家人紧闭大门,但凡来慰问的就说主人身体不适,让他们过两天再来。
话虽如此,可刚用过晚餐白皖就迎进了提着礼物来慰问的水影。玉藻前睡了一下午精神不错,不顾白皖的阻拦拉着水影聊天,生怕这个客人一告辞又被白皖逼着睡觉。水影说了些安慰话,随即问起事情详细经过。玉藻前一一回答,白皖也在一边陪坐,他们夫妻都想抓到那贼人来出这口恶气,也知道水影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如此关心此事,必是有一些消息。等到经过说完,水影果然直接道:“那贼人翻看的是什么案卷?”
玉藻前皱眉想了半天摇摇头:“天黑没看清楚,不过打斗之时他一时慌张将那柜子上的案卷带落不少,我命他们看好现场,应该能够看出。”
第二天一早水影就得到了答案,而且是白皖亲自来告知的。宫人来报的时候她刚刚起身正由日照伺候着梳洗妆扮,听到说“殿上书记来访”着实吃了一惊,随即又有几分得意,快速装束妥当带着日照出去迎接。
白皖已经由职司的下位女官请到水影平日接待重要宾客的殿宇,其实这个地方这些年来很少用到。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水影过着深居简出的平淡生活,很少有人能踏进晋王府司殿的住处,能踏入的都是知交,与她会谈不是书房就是寝殿。白皖是贵客,又是男子,自不能在过于私人化的地方接待。司宾的地方便有司宾的礼仪,十四岁的下位女官站在一边,下面整整齐齐两名宫女两名宫侍,白皖在客人的位置上落座,面前已经摆上香茶点心,还有几本诗词集供客人等候时消遣。
前一夜水影告辞后,白皖夫妇二人认真讨论了一下案情都觉得这件事或许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首先,秋官管的是天下刑法,乃是洗冤尽报、惩恶扬善之所,自然有一股肃杀之气,偷鸡摸狗的断不会随便选秋官署来碰运气。其次,就算有不懂事的也没理由去那一看就不会有宝贝可寻的陈年档案库。再次,玉藻前认真回忆了一下,她闯进去的时候那个黑影仿佛是在有目的的寻找东西。然而那档案库面积巨大,所藏案卷数以万计,就算是秋官中人没有专门负责的官员帮忙,在里面找东西也能要命。换句话说,那贼人若非秋官中人,就是有熟悉秋官署的官员透露过信息给他。
想到这一点白皖坐不下去了,心想若是真有秋官中人里应外合“保护现场”这个命令毫无用处。于是一哄玉藻前睡下,白皖就带上几个身手矫健的心腹家人前往秋官署。
“确实有人在找陈年案卷”他这样说:“动过的那个架子是四十年前因罪被没籍发配的官员家属名册。”
“哪一地的籍贯?”
“鸣凤的案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