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豫三州叛乱,以及茨兰自封天授大将军的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这还只不过是一件小事,一场小小的动荡。自偌娜登基后,尤其是近两年来,这种小小动荡发生了许多次,没有一次能够延续3个月以上,皇帝只要听听报告然后指示司徒、司马妥善处理就可以了。
然而,当两郡郡治相继失守,长青师反叛三座官仓落入叛军之手后,这件事再也不能一笑置之了。郡治失守之时,郡守和一些主要官员幸而逃脱,仓皇奔至下属一个县,整顿残兵不过数百人,粮饷全无、辎重尽失,而叛军势如破竹。郡守知道长青郡已经保不住了,也完全没有与长青郡共存亡的念头,住了一晚后即刻动身,逃往京城请罪。
从雅皇帝登基后,苏台已将近三十年不曾发生过规模达到攻陷两个郡的民变。周边郡州自然是立刻整顿兵马,即保卫自己的领域,也随时准备出兵镇压叛乱。长青郡和歧阳郡位于国家东北侧,长青郡东、北两侧接凛霜郡,西为关河郡,南接歧阳郡;歧阳郡则与歧阴郡、鸣凤郡以及以小部门的凛霜郡接壤。苏台的内陆郡,除了少数重要关口例如拥有清平关的丹霞郡,守卫京城的两关等,其他郡的正规军数量都不怎么多,最多的当然是郡师,常规军人数在一到两万,另有数量略少的屯田军。州师、县师也就是千百人而已,很多县只有百余名屯田军,防备县内的小冲突,或者进行剿匪。因此,要镇压规模已经上万的叛乱,要么从中央调动军队,要么调动凛霜或者鸣凤的驻防军。相对而言,从鸣凤调军是相对方便而且合理的做法。
大司马将调军建议提交皇帝后,偌娜在朝堂上听取大臣们的意见,大臣们互相看看,对这个中规中矩的建议没有特别感想。此时苏台清扬走了出来,建议皇帝直接从京城掉并镇压。她有两个理由,第一是从京城派军可凸显天威,乃是赫赫王师;第二,鸣凤已经有过一次越境镇压叛乱的先例,虽然是特例特办,毕竟还是违反了朝廷规矩,再从鸣凤调兵,只怕为鸣凤过度立威。至于平叛的人选,清扬深深一礼:“臣愿替陛下分忧。”
当天朝堂上有多少人对这个提议暗地里翻白眼不得而知,幸好皇帝也没有答应,而是接受大司马的建议,先从鸣凤调兵,然后命京城兵马做好出动准备,筹集粮饷、整顿辎重。当天下午,花子夜在王府拦住来找紫千商量事情的水影,当时紫千陪在一边,忍不住嘴角带了一点诡异笑容,深深一礼要告辞,花子夜却道:“无须退避,本王也想听听卿的想法。”
紫千这些天已经为继承家业的事愤怒到了极点,她刚刚办完婚事,然后再一次向春官请求正式继任紫家族长,也让她的夫婿成为紫家当家主夫。结果,一如既往地石沉大海。这一次,紫千的耐性彻底消失了,她在少司礼面前冷笑道:“前大宰去世不过两个月,秋水清就继任族长;她是名正言顺的卫家嫡女,难道我不是名正言顺的紫家嫡女?家母去世之时,贵司说我年少不足担当族长大任,好,我认了。然而,我已年近三十,位在四阶,主持正亲王府内宅近十年光阴,难道还不足以担当大任?前些年,贵司说我未成亲,未能成家,岂称立业,且不说从来没有这种规矩,我现在也已经成亲,且夫婿出自名门,妯娌乃是安平王之女——如此门第,也不辱没紫系家名,到底还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还要等多久?难道要等到我的女儿出生,由她来继承家族才好么?”
少司礼也无话可说,春官署在紫名彦控制下十多年,上上下下的要职都是紫名彦亲信。紫千继承族长原本是天经地义毋庸置疑的事,可就因为紫名彦的私心,一直拖了二十年,这位少司礼其实还算老实,喃喃半天才道:“卿确实出色,不过卿这一代出色之人尚有一位,族长之职乃一族荣耀所系,还需谨慎处置。”
顿时,紫千拍桌子的念头都有了,冷笑道:“还有一位,谁?紫妍么?她的生父是什么人,家父又是什么样的人?”说完这句话紫千所有的耐心都消失了,草草行了个礼转身即走。第二天她就把水影请过来,将事情一一告之,又说她没这个耐心继续等下去了,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要让紫家族长这个荣誉回到她手上。
水影听完后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能不能实质上掌握紫家,这要看你,若是说名分……我倒是有一个办法,虽然有点冒险。”
“请说。”
“托人在太皇太后面前提一句。”
“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不但是后宫中最高贵的人,也是你们紫家地位最高的长辈,可别忘了这个。”
紫千苦笑一下,她确实快要忘了太皇太后是她的叔公这一事实。即便想起了也不觉得有多么值得兴奋,紫名彦和她的生母乃是一母所生的异父同胞,而且都是正夫所出,只不过紫名彦的生父乃是续弦。也就是说对于太皇太后而言,紫名彦也是嫡亲的侄女,至于叔侄感情么——老实说打从他进宫后手足之情都变成了君臣之谊。
水影看出她的心思,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就在这个时候花子夜参与进来,而话题也从紫家家务事变成了政务。
紫千当然一下子就能明白花子夜要就什么事听人意见,但她恪守司殿的本分,尽量不涉及朝政,除非被这位正亲王直接垂询。
水影微微歪一下头,直率道:“圣上没有答应,那不是很好么,还有什么疑惑?”
“这次民变声势浩大,鸣凤军未必压得下来,只怕早晚还是要从京城出兵。”
“千万莫要让和亲王带军便是了。”
“本王自然明白!”花子夜的神情有点恼怒,他还没有到这么显而易见的事都看不明白——若是让清扬带军,即便平叛了,那两郡也从此密布她的亲信,包括带走的那支军队,也将从此不归朝廷指挥。
由于不想再被讽刺,尤其是紫千刚刚小心翼翼的瞟了他一下,眼中有藏不住的笑意,更让他吞下了更多的问题。而水影不轻不响的说了一句:“月前我对殿下说的话您还记得么?”
花子夜略微愣了一下便想起了那句话——她要反,那就让她早点反。
短暂的离开了几天时间,再回到和亲王府的时候春音几乎以为自己走错地方,王府内下人来来回回的忙着收拾东西,箱笼都堆到房子外面,宫侍和女官们步履匆匆,一幅大搬家的模样。正疑惑间,清扬从外面进来,见了她喜上眉梢,三两步过来一把抱住,连声问:“累着没有,一切可好?”
春音对这位和亲王的某些夸张举动已经习惯了,笑吟吟应了一声:“一切都好。”待清扬放手后按位阶行了见亲王的礼,清扬伸手扶起拉着她往内府走,一面道:“过几日我们回永州去,你家老夫人那里本王已经派人去打过招呼,你今天再去看看,一切准备得都好。缺人缺钱都从王府里调用,莫和本王客气,千里远行,最要紧不能让老人家累着。”
春音一一应了,两人进了清扬的书房入座,下人上茶后退下,她喝了点茶润润嗓子才道:“殿下为何忽然要回永州?”而且还匆忙得像被人赶,她心想。
“哎,还能为什么?当然是这京城不再适合本王了。”
她心中一跳:“难道……”脸色微微有点泛白。
清扬眉一挑:“怕了?”
“不……臣只是……只是”重复了两声,脸上一片彤红。清扬看在眼里欢快的笑起来,柔声道:“本王知道,卿乃是关心本王而已。”
春音丢了个责怪的眼神过去,略带羞涩低下头。
清扬爱极了她这个样子,笑吟吟的上下打量着,直到那人抬起头恢复正常才用一种淡然的口气道:“对了,本王听说前些天你到晋王府去了,你在那边有什么熟人?”
春音心底里翻了个白眼,她当然知道清扬疑心极重,也知道她四处收买眼线,可没想到连那么件小事也要过问。顿了下略微显出犹豫的神情,清扬淡淡道:“不好说就算了。”
“不,不是的。”她忽然起身跪倒在地,磕了个头道:“请殿下恕罪。”
“起来说,什么天大的事了?”
“臣当初有所隐瞒,臣的家世并非一尘不染。当年,当年为了筹集书院的费用和府考……府考打点所需,臣的母亲卖了臣的一个弟弟,卖给宫里。”
“便是日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