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起兵 上(2 / 2)

山河赋 明月晓轩 8580 字 2019-11-08

“哦?”

“今上梦到琼池中长出一朵奇葩,然无论怎么悉心呵护都含苞不放。忽然一场大水冲开了水闸,花顺水而出飘到城外,且在城外盛开,花香四溢,美不胜收。”

山长皱眉道:“你们做何解?”

“学生向来不懂这些解梦的知识。不过多半解做圣上恩德,惠泽民间。大神司也是这样解的,不过神司解做上天提醒圣上要更多惠泽百姓,使天下百姓能够分享到皇宫中的繁华富裕。”

山长微微摇头:“神司心怀百姓,劝谏君王,乃是神术正道。不过,此梦无关社稷,而是关系后宫。”

“如何说?”

“墙内孕育,墙外开花,此乃后宫有人不贞。”

玉藻前与白皖对看了一眼,白皖微微挑一下眉意思是“看吧,我说得没错吧,偏你不肯相信”。玉藻前笑了笑又道:“先生,可能看出主的是什么样的妃宾……不忠?”山长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会儿后示意玉藻前去关上门。昔日的学生不但仔细关上门,还伸出头去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故意要偷听的人,这才回来入座。

山长叹息道:“安靖尚水德,以水为上,琼池乃皇宫水脉,昔日又叫凰池。琼池上的奇葩,乃是至尊之爱,也就是——皇后。另外……陛下所梦城外开花,是京城以外,还是宫城以外?”

“好像是宫城之外,并未出京城。”

山长神色更为担忧,又皱眉犹豫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道:“琼池所在乃是东面,琼池是活水,与京城水系相通。水出琼池,第一个流到的地方就是凰歌巷。根据梦兆,与皇后私通之人在凰歌巷。”

一瞬间听得两个人都变了脸色,白皖下意识道:“不是迦兰殿下。”

山长笑了起来:“殿上书记忠于旧主,心意可嘉。”

“不……我只是……殿下她品行端正,绝对不会做出如此之事。”

山长点了点头,但是没有说话。三个人心中都很清楚,凰歌巷总共三个人,花子夜是男子,当然排除在外。苏台迦岚在私生活上向来干净的到了让人乏味的地步,谨慎而端正,且与皇后从未有交集。剩下的当然只有清扬,玉藻前两人更想到了前些日子后宫的那些传言。

“如果是皇后和和亲王的话……陛下一定难以容忍,接下来……”

仿佛听到她的内心话语,山长喝了口茶叹息道:“南苏台也要变成一片战场了,希望不要因此让乌方、南平这些国家得了便宜。”

这个话题一开始,顿时觉得房中气氛凝重,三个人又讨论了几句,山长忽然淡淡道:“朝廷大事还是留到朝房里去议论吧,玉啊,你既然过来了,我带你认识一个人。”

玉藻前略一转念,笑道:“可是书院新聘任的讲习?”

“你也听说了?”

玉藻前笑着说岂止是听说了,京城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书院历来聘用一个人都能引起轰动,皆为出名的才子,偏这一次之前一点动静都没有,学生也好奇的很呢。

山长大笑着说没有动静是因为这次聘任原本就是临时决定的,那孩子也不是什么闻名遐迩之人,我录取他是因为感动于他身处逆境尚能勤奋向学。又说当时虽然提出了条件,可也没有想到那孩子真的能做到,如今虽然只来了半个多月,可不管是学生还是教师都对他颇为赞许。说话间站起身来,示意两人跟她走,玉藻前和白皖都对这位新聘任的讲习充满好奇,尤其是山长的口气中对他颇有期待。

从山长的住处到下苑要走过一条蜿蜒的山路,大块青石铺就。这条路是苏台历八十七年,锦绣书院的一位学生晋升到司空后,为感谢书院教导出资修建的。在一百四十一年和两百零八年分别修建过一次,都是由有所成就的学生出资,道路两边种满桂花,秋来花香袭人、金蕊满地,玉藻前读书的时候每到秋日阳光明媚之时便抱着书坐在台阶上一读一个下午。

下苑现有一百余名学生,房舍连绵,除了一般授课的教室,还有供学生讨论的小房间,学习六艺的专门教室等等。一些学生正在竹轩上琴课,琴师闭目抚琴,学生们正襟危坐,琴声悠悠吸引得几个学生抱着书躲在轩下听。玉藻前两人也被琴声吸引,站在台阶上挪不动步子,直到琴师一曲抚罢才叹了口气道:“真乃天籁,中原第一琴师名不虚传。”山长点头道:“他的琴艺比当年教你们的先生更好。”随即一指边上的芭蕉馆:“这边走,他正带着学生研读《清渺王朝史》。”

书院无论上下苑,所谓研读其实就是课业的讨论,通常由讲习带领,学生可以畅所欲言,就这一天的主题——也就是前两天刚上过得课——随意提问。学生之间相互解答,或者由教习解答。通常新来的讲习最怕这种研读,学生的问题往往千奇百怪,一堂课下来常常汗湿重衫,就这样回答不上问题被学生嘲笑依然是常见的事。

几人到得进前,已闻谈笑声,门开敞着,正在说话的人背门而座,身上衣衫式样表明他是书院讲习,显然正在回答学生的问题。谈的是清渺初年江漪与卫柳治理鹤舞的段落,正在分析推行官学对安定天朗群山中各部族所发挥的作用。尽管只听了几句,已经知道这位讲习对此段历史及其熟悉,博引旁证,各种笔记野史如数家珍。然而,让玉藻前的脸色开始发绿,白皖的眼睛越瞪越大的并非这青年讲习的博学,而是他的背影声音都是两人非常熟悉的,熟悉到了禁不住害怕的地步。

有学生发现山长在门口,很快所有的人都叫着“山长”站了起来,讲习拍了拍手宣布研读结束,也站起身转了过来。玉藻前的内心里虽然喊了十几声“不要啊,千万不要”,还是悲哀的发现自己正对着日照清秀俊美的容貌。

日照微笑着走到山长面前,向她行礼,回答了两个关于教学的问题。随后山长热情的开始对双方的介绍——这是过去的学生玉藻前和她的夫婿白皖,这是书院新聘任的讲习日照,你们应该知道的,京畿府考第二。

玉藻前挣扎在挣扎,不断警告自己镇定,暗地里深呼吸七八回直到山长用责怪的眼神开始看她,才万分不情愿的低下头从牙缝里挣扎出三个字“先生好——”

日照含笑点头,对山长道:“我与玉藻前还有殿上书记大人也算是旧识,那都是我家当家的好友。”

玉藻前继续深呼吸,手紧紧捏着衣服,咬牙再咬牙,终于又挣扎出一句:“师娘该不会恰好也在吧?”这一次还挣扎出一个微笑。

日照继续望着书院的最高管理者,后者已经看出在自己的这个昔日的学生和新聘用的教习间有一些很富娱乐性关系,而且她乐于将这个娱乐延长一下,于是面对着昔日学生已经发绿的脸色微笑着解释道:“半年前我到太学院看望一个学生的时候曾听过少王傅讲授《民书》,字字珠玑。故而托日照延请,承蒙王傅不弃,正在上苑开授《民书》。玉啊,你难道不觉得今天书院中的人格外少么,都在上苑梧桐阁听讲。”

那一刻玉藻前唯一的念头便是:“今天不该把皖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