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皖当即变了脸色,跳起来就往外面跑,先赶到水影买下的那个私宅。日照不在,水影住在王府,偌大的宅子冷清清的,管家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认得出衣服知道来人位阶比自家主子高,恭恭敬敬地对待。白皖哪里有心情喝茶,急着问你家主人有没有带一个小女孩儿过来?管家也不计较他这种说法好像水影拐带儿童,摇摇头说我家主子一旬没回来了。他又跳起来赶往晋王府,职司的女官来见他,问明来意笑着说:“司刑大人的千金确实在我们这里,不过我们司殿说要留小姐多玩几天,大人若是要接回去,直接去找司殿大人说吧。”倘若那是私宅,白皖狠了心冲进去抢女儿都做得出来,反正那货真价实是他的女儿,告到皇帝面前都说得上道理。可这里是晋王府,别说抢人,说话声音响一点都能被抓起来。
此时白皖已经知道这件事不能善了,可也只能硬着头皮来正亲王府找水影。他一开始说要在晋王府等水影回来,可接待他的女官笑笑说:“这可难等,司殿最近事务繁忙,一般到了晚饭还不回来,不定就不回来了。要不我命人给您安排一间客房?”
水影听白皖一问,笑道:“玉藻前在鹤舞待产却接连身体不适,你要去伺候,这是大事也是急事,半点耽误不得。衣罗年级幼小,大人总不能带着她千山万水。所以,我擅自作主,将她接到晋王府,有我照管,大人也可以放心去明州了。”
此话一出,花子夜立刻跟着道:“不错,王傅考虑周全。不过,与其留在晋王府,不如送到本王这里来,我那崇凌孩儿也多一个玩伴。”
白皖知道这句话一出,衣罗是要不回去了,只能道谢之后起身告辞。水影看着他的背影笑道:“殿下,你看他还走不走。别说他不走,我看玉藻前的病也很快就能好了。”
果然,过了两天白皖上书天官,不再请求假期。他放弃“休假”,自然也就从晋王府领回了衣罗,水影笑吟吟的说若是过两天殿上书记又改变了主意,或者司刑临盆后您急着去看孩子,都把衣罗送到我这里来吧。白皖心中苦涩,面上还只能微笑着道谢,知道这几个人已经盯死了他,想要走,没问题,女儿留下当人质。而衣罗幼小,送不能送,留不能留,彻彻底底拖死了他。莫要说他,就是玉藻前,虽然身在明州,却也等于被拴在京城,白皖还怕惊了她动了胎气,至今不敢将实情告知,只说事务繁忙无法脱身,请永亲王和王妃多加照顾等等。
这封家书由玉藻前的家人亲自送,经过清平关的时候向昭彤影说明经过原委,昭彤影苦笑着对亲信说:“影这是在报复。”
此时已经是十一月中旬,在明州苏台晋与南平长川公主宛明川举行了盛大的婚礼,迦岚、蕴初以及南平日轮亲王、辽族新任族长辽思鸿均参加了婚礼。作为庆祝,也作为两国友好的表示,婚礼的第二天,苏台迦岚开放了与南平之间中断二十多年的边市,允许两国百姓互通有无,且第一次表示愿意接纳资质出色的南平少年前来明州官学就读。
而在清平关,昭彤影开始了平叛第一战,而更遥远的地方,桐城明霜数年之后重归故国。
苏台历两百三十年即将结束,此时苏台各地依然是群雄逐鹿的混沌景象。
十二月中旬,昭彤影在平叛战斗中已经三战三捷,收复联阳,宜安,孟关三县。永晋郡的恒楚芝连战连败,主动放弃孟关以西的大片土地,退保郡治少康。恒楚芝如临大敌调兵遣将的时候,昭彤影的攻势却停了下来,她集结一万多军队于孟关县休整,一面出榜安民,整饬刚刚收复的三地治安,另一方面发公文让清平关转运粮草军需。
苏台历两百三十年即将走向终结的时候,各地的叛乱虽然还在进一步扩大,不过也传来一些好消息。鸣凤安平王玉梦虽然拒绝再让女儿前来京城,可也没有公开举起叛旗,相反,在茨兰进犯鸣凤内地的时候,秋郡王秋嗣还亲自带兵与之打了几仗,让茨兰不能前进一步。而丹夕然在另一面则牢牢控制了茨兰向中原进军的道路,更让苏郡等地的叛军与东面不能相连。
宋茨兰治军严谨,政治清明,很得当地百姓的拥护,官军与其数次战斗都没有大的胜利,故而丹夕然听取父亲的建议,采取守势。她一守就是大半年,守的固若金汤,然而,这个时候朝廷中却对此产生了不少反对意见。朝中有人对皇帝说“丹夕然拥兵不动,乃是保全实力拥以待时,别有居心”,又有弹劾说“如今丹舒遥任命为扶风都督,丹夕然拥兵于沈留,东西呼应,一旦有变,朝廷不保。丹夕然身受皇恩,领军数万,理当立刻强敌,凯旋归朝。如今连战取胜却半年不动,徒然消耗大量军资,岂不是有意消耗朝廷力量么?只恐她是有意懈怠,别有用心。”
对于朝廷来说,最让他们高兴的应该是十二月初两支叛军之间发生了大规模战争。战斗发生在茨兰与同样在东面坐大的一支叛军力量之间。双方因为领地问题而展开激战,这也是这一次天下动荡的过程的第三幕,各地叛军从“官逼民反,揭竿而起”,开始逐鹿天下,问鼎中原。在皇帝而言,这场战斗是狗咬狗,让她烦恼之中一笑,甚至说一句“叛贼就是叛贼!”可水影、拂霄等人更是愁眉不展,花子夜半懂不懂,水影解释说:“此次那两支叛军的交战并非日常摩擦或者分赃不匀,而是彼此力量都涨大到了现有之地不能容身的地步。此战之后只怕不是两败俱伤,而是此消彼涨,得胜方更具实力。再往后便是数雄并列,群寇依附,直到二三人争夺天下。殿下想想,要是茨兰吞并了建平军,又打通中原之路,得了苏郡、沈留,其实力难道还是官军能够比拟的么?”
花子夜想想这种光景就一阵冷汗,喃喃道:“幸而丹夕然将门虎女,继承了老将军的才华,茨兰已经半年多不能西进一步。而苏郡、沈留叛军也屡屡被丹夕然打散。”水影笑道:“丹将军确实是当世俊才,我听说她身怀六甲之时尚且上阵杀敌。将来定能如丹老将军一半,成为我苏台中流砥柱。”
丹夕然比水影长一岁,已然成亲两年多。她对洛西城是很有些动心的,她在边关长大,所见多是军中男儿。当年洛西城接受邯郸蓼聘请,远行扶风,这个京师第一美少年震惊了整个扶风城。对他有意的女子数不胜数,明里暗里挑逗,一开始弄得这个京城贵族少年手足无措,好几次被欺负到当场大哭。丹夕然自然也迷上了俊美出色的洛西城,她原本近水楼台又是名将之后,好几回看她们欺负这少年太过分,救了几次美。洛西城对她自然亲近起来,他的弓马还是夕然手把手教会的,两人都正当年少,耳鬓厮磨渐渐有了情愫。一次生死大战之后终于等来援军,反败为胜,庆功之夜两人欣喜若狂的抱在一起,于是一夜柔情。
之后丹夕然是想要娶洛西城的,也旁敲侧击了好几次,可那美少年次次拿话带开,再往后便知道他真正心之所衷。夕然是将军性情,拿得起放得下,待洛西城定亲,她准备了一份厚礼,真心诚意去祝贺。又过了半年,洛西城还在郴州没出嫁,她已经听从父亲的安排迎娶门当户对人家的青年。那青年也在军旅中,已经累功到六阶,嫁了她后辞去官职洗手作哽汤,跟随她东征西讨出谋划策,夫妻感情十分融洽,前一年生了一个男孩。丹夕然精通兵法又爱兵如子,军中将士皆愿为其效死。在用兵上,这是好事,可也因此使朝廷对其不能放心。夕然性情直爽,不擅长也不屑于溜须拍马官场奉迎这一套,自然也得罪了不少人。例如过去夏官中有官员到她驻地巡视,她不管对方官职高低,身份贵贱,一概按照规定接待,什么山珍海味一概没有。如果遇到她在前线的时候去劳军,那么对不起,任你一阶高官也跟着士兵们吃一样的伙食。至于送礼,想都不用想,还有不识相开口要的,这位将门虎女眼睛一瞪“什么?”吓得人不敢说话。
她与驻地的文官之间也有不少矛盾,说来也荒唐,一般来说大军驻地,总是军队扰民多。偏偏当地文官昏庸无能还异常贪钱,某一日一位老农步履蹒跚来不及躲闪冲撞了她的官轿,被她命衙役当街痛打,几乎要了那老农的命,正好被丹夕然看到打抱不平,还动了那官员一拳。当时丹夕然穿的是便装,那官员一时没认出来,后来认出来了官位比人家低一大截,自然只有吃哑巴亏。
这位官员本身没有什么,可她在京城有一个后台,多年来她一直给此人送金银珠宝、古玩珍奇,此人便是少司马芦长泰。
苏台历两百三十年十二月下旬,距离新年只有最后十天。东面,宋茨兰打败敌手,获得两个州和三万精兵,实力又扩大不少。此时,离开这一场动乱进入第四个阶段只有短短一个半月。
但在新的变故开始前,苏台历两百三十一的新年庆典到来了,全国各地仿佛都因此迎来了短暂的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