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故事小别胜新婚
话说某年某月某日,苏台迦岚带着昭彤影、黎安璇璐等一干人离开永宁城返回领地鹤舞,原鹤舞司寇白皖右迁殿上书记,赴京城任职。此时距离白皖新婚之后与玉藻前分别已经一年有余。
古人说“近乡情怯”,这句话一点不假,而且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个中意味。比如白皖,一路策马扬鞭、兼程倍道,赶路赶得从人一个个叫苦连天说这不是到京城上任,整个是急行军。然而这天过了皎原,永宁城高大的城楼在天边依稀可见,白皖的行走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马鞭子拿在手上晃晃悠悠,马儿乐得偷懒,晃荡的一路行来苦不堪言,就等着到家洗澡换衣服抱着被子闷头大睡的从人们抓狂。从人们小心翼翼问:“主子,不赶着回去了么?”要赶赶不定还来得及在家里吃午饭。换来当主子的一个白眼:“多话!”
婚后分别并不是白皖第一次经历,想当年他和妻子秋之一时赌气参加了进阶考,原本秋之等着看他笑话,结果他一番风顺府考、郡考、京考,二等榜上题名。在京城当了一年官苦苦忍受相思之苦,到了新年请了假飞奔回家看到的却是秋之一张冷面孔。还没等他换好衣服喘口气,便看到一个穿着精致锦衣眉目如画的青年过来,在他面前跪下叫了声“大哥——”。直到现在他还记得那一天经历了多少“惊喜”,除了一个怎么看都比他年轻比他漂亮肯定还比他温顺的小妾,奶娘还抱过来一个粉嘟嘟的小男孩,说是“他的”儿子。可怜他在京城一年多秋之一天都没来看过,也不知道隔了几百里怎么生出这么个儿子。
有了这一次惨痛的经验以及后来更惨痛的故事后,白皖对于婚姻这种东西其实没有多大期待。和人们想象的不同,和秋之离缘后他并不恨这个女子,若是恨,早在发现秋之当了鹤舞领内的官员后就发狠报复了。相反在佩戴绿萝带成为人们笑柄的这些年,白皖更多的是反省自己,拿着本《男则》翻来翻去,怎么对照怎么自己不是个好男人。这一次糊里糊涂因祸得福嫁了个年少的妻子玉藻前,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富贵小姐,容貌出众、性格讨喜,不管用什么尺度去衡量都是一等一的优质。嫁了这么一个人,白皖高兴只有三分,担心反而七分。尤其是返回鹤舞后,永亲王看他的表情总带着几分“你怎么这么傻”的味道;至于秋林叶声更是在某一次毫不客气地问:“皖啊,明明有永亲王殿下还有我们那么多人为你做主,你怎么不娶反嫁呢……”白皖听得出言下之意,那就是“你这个傻瓜,你那夫人比你年轻还生的漂亮,有钱有前程,娶了她你都不见得看得住,让她占了上风……往后还有你立足之地么?”
话说某日夜色天光良辰美景,白皖陪着永亲王赏景喝酒,喝醉了被问出真心话,叹息着说:“若是娶了,一辈子都要带绿萝带。那个人……那个人哪能受得住跟一个带着绿萝带的男人过一辈子,不会有好结果的。”永亲王叹息着拍拍他的肩膀,然后义薄云天的说:“将来那人要是对不起你,本王替你撑腰。”他迷迷糊糊的摇头,说:“只要一辈子有玉藻前夫婿的名号,只要衣罗还是我的,别的都随便吧……”
经过这一番对话,永亲王对这个属下的同情心泛滥,于是他人不在京城玉藻前的正道小道消息接踵而来。所有的消息都差不多,都指向一个让人奇怪甚至害怕的结论——这一年来浪子玉藻前蜕化成了居家贤妻良母,花街不去、戏子不抱,潋滟池游夏都传说她只亲了亲美人脸、搂了搂美人腰,别人和美人双双进舱的时候,她和其他清心寡欲的喝酒猜拳闹了一整夜。
这天白皖要离开明州了,永亲王在王府给他饯行,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妃略微离开一阵,永亲王咳嗽两声道:“皖啊,回家的时候不要太赶,到皎原住个两三天,让人先回家通报一声。”他一时犯迷糊,愣愣的说:“就算要准备,也不用两三天吧……”苏台蕴初一脸“你还真是傻啊——”的表情,低声道:“当然不是让司刑给你准备铺盖衣物……唉,你看,连本王若是离开明州时间长一点也不贸贸然跑回来,总要提前三天让人给王妃送信。要知道,这年轻的女子哪有不偷腥的,眼不见心不烦,卿说是不是这个理?”当天白皖连连点头,可再往后,归家心切,到了皎原只想着立刻就能回家,哪里还记得“送信”这件事。可一路上都忘掉的事,第二天刚一上路隐约看到了城门顿时一阵晕,然而这个时候反头再回去也不像话,于是思家心切变成了近乡情怯。
再怎么拖也是要回家的,果然没有通告的结果就是仆役们慌慌张张来迎接,然后说:“主子还在官署没回来,小的们这就去报信。”看到这明显什么准备都没做的样子白皖更紧张,一路走进去目不斜视,就怕一转眼来一个人对着他喊:“大哥,回来了——”然而一切太太平平,刚换过衣服玉藻前就回来了,看到他扑过来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当着下人的面还蹭在他身上甜腻腻道:“皖,终于回来了,想死我了——”最后一个字拖得很长,甜蜜得让他一身冷汗,脑子里想的是:“完了,无事献殷勤,非奸既道,这明摆着是做贼心虚啊——”
玉藻前蹭着夫婿甜言蜜语,转身又抱着小女儿来献宝。小衣罗粉嫩嫩一团裹在绸缎滚毛皮边的小棉袄里,看到父亲手一张身子往前面一扑,娇滴滴一声:“爹亲,抱——”顿时白皖热泪盈眶,为之送命都甘之如饴。白皖和玉藻前成亲的唯一原因就是想要这个孩子,如今抱在手上怎么看怎么喜欢,衣罗娇滴滴的在父亲身上蹭来蹭去,小手拽着白皖耳边垂下的一缕头发,甜甜糯糯的嘀咕,谁也不知道她口齿不清的说什么,只有“爹亲”两个字清楚明白,白皖听一次笑一次。
这一抱一下午都给了小女儿,吃饭走路都抱着,一直到喂她吃过东西小姑娘睡眼朦胧才放手,让奶娘伺候着小主人睡觉。恋恋不舍看看小女儿的睡容,一步三回头的离开,玉藻前忍无可忍的撤他的袖子:“别看了,将来天天看,看到你腻味!”白皖一脸惊诧看着妻子,过了一会儿忍不住道:“怎么会腻味呢,衣罗那样可疼。”
“唉唉,你这是刚刚看到。这小祖宗就是要我命来的……来,我说给你听。”回到房间,做妻子的往夫婿腿上一坐,掰着手指头开始诉苦,从三更天小祖宗哭闹不止下人没办法叫醒她去哄孩子摇摇蓝;到秋天约好了行猎云桥但是衣罗生病最后只能放人家鸽子,害得事后请了三顿饭才把这人情补回来。至于一定要爬到她床上一起睡,晚上手舞足蹈让她一夜频频醒;还有喂药的时候大哭大闹,一碗药打翻在她身上,烫得涂了一小匣药膏才痊愈等等。简直是越说越委屈,越说越辛酸,好似孤儿寡母寒酸度日,不像是坐拥千金,前呼后拥几十个仆人就伺候这娘儿俩。
白皖对久别重逢后的情景有很多种猜测,比较乐观的是妻子笑吟吟的迎接他,家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碍眼的事;比较悲观的则是玉藻前对他说:“你总是我的正夫,衣罗是我的长女,这不会变,其他的……你明白了?”反正肯定不是娇妻这样赖在他身上撒娇诉苦,风情万种、眼波流转。玉藻前将夫妻间的旖旎气氛调和到恰到好处,只剩下就着这个姿势轻解他的衣衫然后便是鸳鸯交颈的缠绵,偏偏在这么个时候下人来报说秋官来人紧急公务,请她到正堂会客。
双影翩翩剩一人,剩下的那个**方生硬生生被打断,心烦气躁五味混杂,来来回回踱步十来圈外加开窗吹风看月亮,这才熄了心中这一把火,万般无聊坐到书桌前翻看杂乱堆在桌上的书本。刚翻了两下,便想到有人对他说过的话“久别归家,切记东西不能乱翻,尤其是妻子的书桌。万一翻出个夹花帖子、艳情诗帖,你生气不敢,不生气憋闷,这是何苦呢?”刚刚拿起的一本书忽然烫手起来,啪一下合上。走到内室见到被上鸳鸯双戏水,一阵甜蜜忍不住上去抚摸,刚抚摸了两下又想到另一次另一个人的哭诉“你们知道从枕头底下翻出什么,一件小袄,桃红颜色绣桃花,就不是正经人家男人会穿的”……一时间房内一切东西都能引起一阵联想,让他惊讶于这些年居然听了那么多家长里短,怨夫哭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后还是趴到窗台上看月亮最省事。
玉藻前回来已经二更过,一进来往床上一倒:“累死了累死了——”白皖是个好夫婿,自然知道这个时候该做什么,上去伺候着脱鞋更衣,直到扶着她钻进棉被。做妻子的舒舒服服叹口气,看看他道:“皖,你哪里去?”
“去看看衣罗。”
“不要——皖,我睡不着……”
睡不着他能怎么办,总不见的说睡前故事吧,思考一下道:“我弹琴给你听。”刚站起来袖子被人拉住,一回头对上一双充满愤怒的眼睛。
“你……怎么了?”
“皖——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怎么?”
“你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小别胜新婚,什么叫做**一刻值千金!”
这段故事从此成了家传笑话,玉藻前在白皖面前有什么事吃瘪的时候便拿出来说一遍,次次都能让原本占理的那个满脸通红,垂头丧脑。
玉藻前对昭彤影说:“我家那根木头啊,分别一年多,第一个晚上居然要弹琴给我听,二更天他要弹琴,他居然要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