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暮暮 1-4(2 / 2)

山河赋 明月晓轩 17287 字 2019-11-08

他继续无奈:“你先摆棋盘,马上就好,成不?”

下一步,他就等着公文从眼皮底下消失,一转身对上一双含着愤怒的眼睛:“无聊死了,回家还做什么公务,陪我吗——”身子还要很配合的扭动,可那表情已经很明显:“你再说忙,你再敷衍我试试看——”

十之**,他只有乖乖投降,陪着娇妻下棋游戏看月亮,然后伺候娇妻睡下还要睡着后,偷偷摸摸爬起来摸黑出卧房到书房继续干活,第二天顶着熊猫眼去早朝还要被娇妻骂:“你们地官里的人都干吃饭不干事么,要你这个上官成天日夜颠倒的忙,我看圣上都没你忙呢!”

其三——

话说人有时候有些“犯践”的行为,比如喜欢被人“教训”。这教训当然不是白皖在官衙内遇到下属做错事指着鼻子骂人的那种。而是——啊,比如说秋水清家常有的情况。做妻子的遇到娇夫撒娇的过分了,脸色微微一沉,叹口气,故意正色道:“不许胡闹了,我有正事要做,明白么?”如此教育一番,待到娇夫撅着嘴巴低下头再脸色和缓,无可奈何的一脸宠爱表情道:“等过两天空下来,带你到云桥打猎,好么?”

如此这般的故事,白皖在命夫们来家里玩的时候听过几次“抱怨”,每次都听得羡慕不已。如此如姐如师的教训,即充满权威又无限爱宠,端得是美好生活。换了夫妻都是官员的,自然**成妻子官位高,这种“教训”自然有上了档次许多。

白皖一样是没有这种福气的,通常来说他们家里被“教训”的那个永远是玉藻前。总是他叹一口气无可奈何,半含宠爱半带正经的说:“玉,这事不是这样做的,你听我说啊……”

其四——

话说一个苏台男子的终极梦想是什么?金马玉堂,位极人臣?那是女儿家的志向不是男儿的必须,偶然有那么两个不识相不安分的,纵然建立了功业,家庭生活也罕有幸福的,甚至多半就没得到主。比如本朝卫简,前代流云错。

家财万贯,良田千顷?有当然好,没有么……衣食足即可。

那么到底是什么呢?俗话说得好,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妻,男人的一辈子在风光锦绣都比不过嫁一个如意妻子,从此衣食无忧、风雨有人蔽,只要相妻教子尽享天伦。

白皖是前途光明事业有成的好男子,可就这样一个男子依然向往着安靖男子千百年来的追求,被妻子宠爱被妻子养着,儿女绕膝,幸福美满。话说白皖从鹤舞来到京城,看到小女儿后但觉人生万事足,某日便起了辞官之心。于是某年某月某日,月白风清,花香入窗的时候,玉藻前扯着难得空闲的丈夫登家中小楼赏月。两人谈诗论文,相对饮酒,白皖但觉得这辈子没有那么高兴过,纵然金马玉堂也抵不过此时一刻。忽然对妻子道:“玉,有一件事我想了很久,你听听好不好?”他眼帘半垂,柔声道:“玉,我辞了官,回来专心伺候你,照顾衣罗可好?”

白皖过去也听说过别的人家遇到这种情形时的样子,据说那当妻子的总是感动万分,甚至当即抱住夫婿说“我早有这样的想法,就怕委屈了你,你能如此,再好不过了,往后就在家里享享福,我会好好照顾你疼爱你的。”

然而,玉藻前一听此话眼睛瞪得滚圆,嘴角当下就耷拉下来了:“什么什么?你居然要辞官?你这个三阶官要回家吃吃喝喝过好日子,却让我这个四阶了三四年都没有一点上进的人来吃苦受累、开家立系、封夫荫女么?大神官还说我的心肝宝贝小衣罗是清贵命,这个清贵还着落在你这个爹爹身上啊啊啊啊——”

“可是——”

“没有可是,不好!不行!”

他垂头丧气偃旗息鼓。过了几年夫妻两个的公务都越来越忙,渐渐聚少离多,白皖觉得这不是个办法,旧事重提,玉藻前还是两个字“不行!”白皖跳脚说我做夫婿的本就该以伺候你为主,还有衣罗越来越大,需要教导——

玉藻前一个瞪眼:“家里几十个仆人,两个先生还差你一个来伺候我教导衣罗么?这种事花钱就有人来做,可是他们能为我们家开家立系,能让衣罗清贵么?”

白皖无可奈何只能故作娇羞道:“可是,我们两个都在官家做事,身不由己,难免聚少离多,我舍不得你啊——”

玉藻前说这到的确是个麻烦,过了一会儿眼睛一亮:“这样吧——我辞官!”

从此,白皖再也不提辞官二字。

其五——

话说一个贵族男子毕生追求的名声有哪些?安靖流传最广影响最大的《男则》上为每一个阶段列出了标准答案。

少年时代:孝敬父母,端庄贞淑。

成婚之后:孝敬公婆,侍奉妻子,端庄大度,节义兼备。这个节义的“节”是说万一妻子死了要心如枯木,被别的女人碰手砍手,碰脚砍脚。而这个“义”是说妻子家不管多么没落都要跟随,要是这家人倒霉的摊上官司就算当夫婿的皇恩浩荡被赦免从军,你作为当家的夫婿也该一刀子抹了脖子跟随妻子于地下。

晚年岁月:从女教孙,慈爱高雅。

简而言之,未嫁的名声“贞淑”;既嫁的名声“大度节义”;晚间的名声“慈爱”。一个贵族男子官宦人家的夫婿是不是擅长家务不重要,懂不懂针线更加不重要,最最要紧其实就是“大度宽宏”这四个字。也就是——不妒。

不妒,当然就是说妻子在外头拈花惹草,只要不是勾引有妇之夫,骗诱良家男子,你就不能过问。当作不知道那还是一般水准,至高境界是妻子走马章台回来,你预先熬好养身的汤笑容满面的迎上去。官宦人家,十之**免不了有几个侧室亲从,你不能拈酸吃醋,相反的要主动帮妻子出谋划策选合适的小妾,劝夫人雨露均施,最后小妾们彼此吃醋打闹的时候你要调和劝解……

京城里名声最好,最容易被做父母的拿来当作教育自家儿子们榜样的,绝对不会是卫简那样的一位高官;也不是哪个人家的夫婿侍奉公婆尽心尽力;而是哪家哪家的正夫主动接妻子的外室回家,哪家哪家的夫婿教导亲从们歌舞来取悦妻子……

话说白皖一度也希望拥有卫方那样的名声,对妻子的侧室照顾有加,甚至侧室的侄子都当自己的孩子看待。这便是大度的典范,也是官宦人家正夫的美好名声。

刚和玉藻前成婚那段时间,白皖找了不少这一类型的古今故事来勉励自己,下定了决心要做一个端庄大度堪为后代表率的好夫婿,一扫当年“嫉妒成狂,逼妻休离的恶名。

然而,最终的结局是:

“那个白皖不愧是当年为了妻子多逛了几家青楼就逼人家写休书的厉害角色啊。看看玉藻前,出了名的风流浪子,结果呢,被管的连个小妾都不敢纳……可怜啊可怜。”

可怜白皖欲哭无泪。

第四篇软玉温香

话说某年某月某日,国尚未泰,民尚未安。

这一年苏台迦岚登基未久,朝廷的大军刚刚打到永州边境,昭彤影军中临盆生下娇女。这一年春天,玉藻前调任永晋郡士师,驻所永嘉。

玉藻前的调任既不是升迁也不是贬谪,纯粹是“受夫婿所累”。白皖从殿上书记升任秋官少司寇,位在二阶。丈夫升官是好事,玉藻前高兴的合不拢嘴,抱着小儿子盘算家名应该叫什么好听。然而有的必有失,迦岚登基后重申了苏台建国之初的规定,一家的直系血亲以及夫妻不可在同一地有上下级从属,于是当了很多年司刑一步没能往上爬的玉藻前就不得不离开京城秋官。按照惯例,她这样在京城数门熟路当了很多年四五阶官的人想要提升必定要外放,于是就外放地方担任掌管郡中刑律事项的士师,总算天官里的人仁慈,给她放了个京畿地方,驻所距离永宁城快马一日半能到。

虽然不远,可到底不比同在京城,两人都在为官等闲不能离开,一天半的路程和当年千里之隔好像也没有本质上的差别。玉藻前把两个孩子都留在京城,理由是“哪里都没有京城太平繁华,小孩子娇弱,还是留在大地方好。”可白皖总觉得这纯粹是玉藻前怕有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在身边妨碍她猎艳偷香,逍遥自在。

一年时光,鸿雁传书聊解相思,转眼到了这一年新年将至。白皖在十月里奉命巡查天水等郡,到了新年前各项工作完成,皇帝收到他的折子十分高兴,命人告诉这个亲信臣子,新年将至,他们夫妻分离了整整一年,要他不用回京复命,直接到永嘉与妻子团聚,待到元宵之后再回京不迟。

白皖收到皇命满心欢喜,嫌随员太多拖慢了行程,只带了两个心腹,轻骑快马直奔永嘉,三百多里路两天多就到了。到的这天已经是十二月二十八日,新年庆典在各地都开始筹备。

永嘉府上上下下早在十来天前就没什么事了,玉藻前这个秋官尤其省心,本来也是,大过年的只要不是死人谁乐意来衙门打官司。无事可干自然逍遥自在等过年,玉藻前家财万贯还和昭彤影一样信奉及时行乐,且从来生怕别人不知道她钱够多似的。反正,白皖到永嘉士师府看到的就是宾客盈门,歌舞喧天的热闹景象。

和妻子那种奢华派头不一样,白皖出生于一般的乡绅家庭,加上多年绿萝带经历,纵然高官厚禄还是保持了乡绅人家朴素简单的生活方式,穿着器物等只求舒适便利即可,所有不必要的装饰一概免去。玉藻前在永嘉的仆佣多半是在当地采买雇用的,并不认得这位主夫,而他简简单单一身素色衣衫只比起客人们带来的奴仆好一些,还不如富贵人家得宠的小妾,反正这天人多,也没人管,随他一个人晃悠。

玉藻前这天宴请宾客,请的都是平日里谈得来的同僚以及郡中风雅才子。她这个官阶在地方上已经很高,个个奉迎,加上她原本性情活泼、谈吐风流,郡中才子名流也乐于相交,于是高朋满座、盛友如云。有人带了个歌舞班过来,人人歌舞精湛、个个美貌出众,连玉藻前这种永宁城里来的风流浪子看了都赞叹,其他人自然也是赞不绝口,都说此人给士师大人送了个好礼。

白皖看到的时候已经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东倒西歪,拥美揽翠。玉藻前和一个人斜靠在软垫上,笑吟吟的看一个年轻男子的舞蹈。这男子二十上下,身材高挑、体态婀娜,一身华衣跳的是旋舞,柔中带钢华美异常。玉藻前看的喜上眉梢,对身边人道:“看这孩子一舞叫我想到当年红遍京城的织萝,那人啊……一舞倾城,一笑倾国。”

听的人也笑说久闻长林班织萝色艺双绝,不知道现在可还在京城献艺?玉藻前哈哈一笑,摇头道:“那孩子啊……不可说,不可说。”随即又是哈哈大笑,一指献舞男子:“这个也好,真正的美人。”

白皖站在后面见到这倚红偎绿的场景顿时尴尬莫名,原本转身就要走还被一人拉住凑过来对他说:“这位大哥哪一家的,以前没见过啊。”侧头一看是个眉目俊俏的年轻男子,衣着服饰显然是哪一家的小妾,一时哭笑不得,只能应付几句。如此一耽搁,再抬头时见那跳舞的男子一舞已毕,顺势将手中一朵绢制牡丹对着玉藻前抛出。玉藻前一笑,身子微微一起,张口咬住花茎还抛了个媚眼过去。

一时间四下里笑声连连,但听众人道:“士师大人拔了头筹。”“美人儿归大人了……”玉藻前一手拿下口中咬着的花插上衣襟,一边早有乖巧的使女呈上一张点春用的帖子。玉藻前伸手拔下发上珠花往帖子里一夹,往那舞罢跪坐在她身边的男子面前一递:“美人儿,今夜良辰美景可愿与我共度?”

白皖见此情此景又气又尴尬,见玉藻前得了美人青眼一脸得意左顾右盼的和人打招呼,生怕被发现了两人都尴尬,忙着要走。偏偏这时候听那和他搭讪的男子叹了口气道:“真羡慕啊,一朵绢花换一支上好的珠花,到底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风流金主。”

欢欢喜喜回家却浓眉紧缩的离开,带着两个从人入更了还在永嘉城里乱转着找客栈,从人多少看得出这位当家主夫的苦恼,一个个闭紧嘴巴乖乖跟着。可俗话说屋漏偏遭连夜雨,连着走了几家不是满房就是压根不开门。从人互相看看,琢磨要不要去打听哪里有破庙,白皖忽然狠狠一甩马鞭:“回家!”

回到家里已经曲终人散,还有晚走的依偎着小妾或者拥着刚刚点下的美人上车。白皖的脸色又沉了几分,暗地里告诫自己:“沉住气,不就是个歌舞班子点个春么?哪个富裕人家的当家主夫没遇到过,哪有你这样转身就走的?”回家路上已经将自己数落了十七八遍,可刚进门见到那玉藻前一支珠花点下的美貌青年已经换过衣服正由家人陪着往后宅走,顿时心里一阵翻腾,不受控制的走了过去。刚走两步正好管家赶过来,对着那青年道:“终于打扮好了?快来快来,主子等着小爷您呢。啊——姑,姑爷——”

一声叫众人惊诧,白皖站在那里点点头,管家上来行礼,周围的仆人跪了一地。

“夫人呢?”

“主子在后头……沐浴……”

他瞟了那青年一年,唇边拉出一个笑意,喃喃道:“鸳鸯浴么……”管家已经吓白了脸,连着使眼色,过了一会儿打着胆子道:“姑爷,小的送这位小哥出去……”

“多给赏钱。”

管家应了一声起身扯着人往外走,没两步又被白皖叫住,跑回来听他道:“先在厢房安排住下,随时应召。赏钱加倍。”听管家应了又问清玉藻前所在地方,径直走了过去。

永嘉以多温泉著名,士师府也有泉眼,浴室是青石砌成的池子,水气蒸腾,弥漫着温泉水特有的古怪味道。水汽之中佳人隐约,肤如凝脂。白皖轻轻走入,见玉藻前正抬腕解下束发缎带,一扬手红色发带轻飘飘落在池边,乌发如云披散而下。她并不回头,娇声道:“美人儿,还不下来?”

略一等没有回音,又笑:“美人儿,害羞什么,快下来。”

话音未落,一双手搭在她肩上轻轻揉捏,一人道:“不是美人,还能不能下来陪你?”

池中人一个快速旋转,水滴乱溅,白皖抬袖一挡,旋即那个湿漉漉软绵绵的身子便扑了过来:“皖……皖……皖……”

口中娇滴滴叫着他的名字,目光却往门那边转,白皖忍不住笑了起来,在她耳边道:“别看了,美人我安排在西厢房住下,要不要替你传来?”

玉藻前小小松了口气,可脸都不红一下,娇笑道:“什么美人?美人不就在我眼前?”手上一用力,白皖一声惊呼,就这样穿着棉衣棉裤鞋袜俱全的掉进了水里……

良辰美景,温香软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