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嘟——</p>

黑，冷。</p>

这种感觉，即墨很熟悉。</p>

深水。</p>

他张开嘴，能感觉到有什么从口里逃出来，流入水中，向头顶窜逸。</p>

又是失重感，但比其更为怪异的是含糊的絮语。</p>

它嗡嗡作响，它杂乱无章，它将词汇全部撕碎，然后随意地拼凑在一起，丢在鼓膜上，化为了一片躁动的杂音。</p>

“父们，你的因，母，为去，疾世了，病——”</p>

“——【崩坏】。”</p>

只有这个词语是清晰的，又或者说是当这个词语出现时，这片空间才出现了光。</p>

血红的光，在最中心才露出了昏黄。</p>

可却依旧没有照亮，只有一片混沌，就像是老式的显像管电视，模糊地播放着过去的电影。</p>

灯光昏暗，能稍许辩认出来背景的砖石，以及站在光中的白大褂。</p>

白色，与神州的传统不同，天命教廷所辐射的文化圈将白色视为了一种“神圣”的颜色。</p>

“神圣之人”，“纯洁之人”，光线，服装……神话，文化以及物理环境使得这位立于光中的白大褂在一开始便占据了心理的高地。</p>

他的手里握着一支针剂，仿佛旧约中的禁果，针管之中却是荡漾着稠紫的光。</p>

然后，他握住了一个孩子的手：</p>

“不要害怕，我们会收养你们，天命是保护人类的组织，我们有义务抚养你们。”</p>

手指弹了弹针管，波荡起了属于灾难的溶液。</p>

“另外，你们也很幸运，你们天生带有着对抗【崩坏】的抗体，我们需要你们，人类需要你们，所以——请你们参加一个实验……”</p>

模糊之中，只有那支针管清晰了起来，就像是镜头对准了聚焦，让这管深紫的积液显得更加神秘。</p>

一个个孩子就像是木偶一样，排着队，木然地看着针管扎入自己的皮肤，将那片深紫推入血管。</p>

即墨走了过去，然后穿了过去，就像是撞开了一片雾。</p>

“好痛！好痛！好痛！——”</p>

女孩刺痛的呼喊连在了一起，血红的暗幕之中又多出了新的光。</p>

那是痛苦的呼喊。嘶哑，凄厉，回荡着，招摇着，甚至还能渗出血来。</p>

依旧是昏暗的视光，但焦点却延伸到了黑色的竖条上。</p>

那是牢笼，而女孩则是它苦痛的囚徒。</p>

她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光找不到她，还被铁栏分成了几段，却又离即墨很近，只要稍稍侧过步子就能触及。</p>

她挣扎，她哭号，看上去是如此的可怜，可即墨却无视了她，踏了过去，两片时空互相踩踏而过，从未留下片刻驻目。</p>

</p>

“……这个实验体也不行了么……”</p>

牢外依旧是一团模糊的白大褂，即墨的步子稍稍一顿，便又提了起来，撞了过去，穿过了栏杆，穿过了影子。</p>

忽然，脚底多出了白色。</p>

雪白，可却没有任何踩踏的实感。</p>

荒芜的冰原，只有几根枯枝立在那里，孤独地停着几个雪堆。</p>

“阿芙罗拉，阿加塔，贝拉……”</p>

女孩站在小小的雪包前，那身紫发更长了些，也更加乱了，堆在脑后，垂下来，混着灰雪。</p>

但女孩的呢喃同样没有让即墨停步，他目不转睛地跨了过去。</p>

而身后的低语也同样停了下来，不只是她，还有纷扬的雪。</p>

这片构筑的空间停止了。</p>

“做了这样的事……你们就没有一点羞愧么？”</p>

女孩的声音不再哽咽，也没有呢喃，只余冰冷。</p>

即墨终于停了下来，稍稍侧过了头，似乎在听。</p>

“将我们视为实验品，当作垃圾处理，你们对此连一句道歉都不屑吗？！”</p>

雪地之上的女孩渐渐清晰了起来，或者说是从那片过往中重现。</p>

那件灰白的拘束装也削去了它的颜色，慢慢地晕上了一层紫。</p>

好像夕阳斜落时的余晖，缓缓地亮起来，也烧干了她的泪。</p>

她披上了一件华丽的紫袍，却也缠着绷带与镣铐，她那双金色的眼瞳盯过来，她在等，等着那个人的回答。</p>

斗篷之下是纯白的面具，面具之中是破损的裂痕，裂痕后，是一双毫无波动的墨湖。</p>

“你认为是错的？”</p>

“那不是当然的么……”</p>

她的手缓缓收紧，她挂起了笑。</p>

危险的笑。</p>

“我的朋友们……还有我自己，看看这些伤口，看看她们！”</p>

仿佛控诉，她指着构造空间残存的虚影。</p>

那片小小的雪堆，还有几根的枯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