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踏踏——”
在宗府的地下监牢内,几个人影走向走廊的尽头。
这里虽然说是地下监牢,但不同于大理寺或刑部的监牢那般肮脏,也没有丝毫的腐臭,除了那些铁栅栏外不太应景以外,这里更像是世族大户人家的雅间。
就比如走廊尽头内那间关押着南梁王赵元佐的监牢,书柜、案几、香炉、烛台、茶器以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甚至于就连南梁王赵元佐所坐位置,也铺着一块羊皮的毯子。
这里,是宗府专门关押姬姓赵氏王族子弟的监牢。
『……』
听到了脚步声,坐在监牢内看书的南梁王赵元佐微微侧目,心中暗自猜测:是元俨么?
元俨,即是宗府宗正赵元俨,也就是他的二兄长。
记得几日前,当南梁王赵元佐下令镇反军投降之后没过多久,他便被宗府的羽林郎关押到了这里。
事后的当日,宗府宗正赵元俨就曾来探望过他,与他对坐着喝了一会酒。
兄弟二人谁都没有多说什么,但南梁王赵元佐却能明白赵元俨这位二王兄此举的意思:后者是提前为他送行。
平心而论,南梁王赵元佐从未指望过赵元俨会想办法救他,因为他知道,这位兄长是一个很正统、很固执、很迂腐的人,是不会破坏规矩、出面搭救他这个涉及叛乱的逆臣的,顶多就是在监押期间给予他一些生活上的照顾,直到他接受那位当今陛下的裁决。
南梁王赵元佐正胡思乱想着,那几个人影已走到了监牢外,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
『唔?』
看了一眼监牢外的那几人,南梁王赵元佐心中闪过几丝意外。
他原以为会是那位在甘露殿装病的当今陛下派人来召见他、或问罪于他,但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在监牢外那些人当中,看到魏王赵元偲的心腹大太监童宪,只是看到了一名目测二十岁左右的小太监。
『……赵弘旻亲自领着前来,说明这小太监身份不一般。』
南梁王赵元佐看了一眼站在监牢外的侄子,即赵元俨的长子赵弘旻。
而此时在监牢外,赵弘旻朝着南梁王赵元佐拱了拱手,介绍道:“三叔,这位是高公公。”说罢,他转身对那名小太监说道:“高公公,请。”
只见在南梁王赵元佐纳闷的目光中,那名小太监走上前一步,用略尖的嗓音正色说道:“南梁王,太子殿下召见你。”
『太子?』
南梁王赵元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别看他在几天前就被宗府关押到了这里,但他也在关注朝中的局势,自然也知道「肃王赵润册立为太子」的消息,毕竟这有什么不是紧要的消息,看守监牢的宗卫羽林郎不至于会隐瞒他。
也正因为这样,他此刻非常惊讶,太子赵润出乎什么目的想召见他。
见南梁王赵元佐迟迟没有行动,那名小太监,也就是高力,带着几分恼意斥道:“南梁王,你要违抗太子殿下的命令么?!”
“……并无此意。”
南梁王赵元佐平静地说了一句,随即放下手中的书卷,缓缓站了起来。
见此,小太监高力面色稍霁,改善神色对赵弘旻道:“世子?”
赵弘旻会意,指了指监牢的铁栅栏,说道:“打开。”
话音刚落,他身后便走出一名宗卫羽林郎,用钥匙打开了牢门。
见此,南梁王赵元佐徐徐迈步走了出来,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那名叫做高力的小太监。
在十名宗卫羽林郎的看押下,南梁王赵元佐跟着小太监高力走出了宗府,乘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
坐在略有颠簸的马车上,南梁王赵元佐心中依旧想不通,想不通太子赵润在这种时候召见他的目的。
大概有半个时辰左右,南梁王赵元佐被带到了宫内的文昭阁,即赵弘润曾经的寝阁。
临近文昭阁的殿门时,他便看到吕牧、周朴、穆青等几名赵弘润的宗卫,正站在殿门口神色冷淡地看着他,眼眸中不乏带有几分敌意。
这也难怪,毕竟这些年来,南梁王赵元佐与赵弘润的关系并不和睦,双方几次发生冲突,可谓是矛盾重重,积怨已久。
“万万也没有想到吧,南梁王?”目视着南梁王赵元佐,吕牧冷笑着说道。
『……是指赵润成为太子么?』
南梁王暗自轻笑了一声。
说实话,对于这件事,他还真没有想到。
微微吐了口气,南梁王赵元佐平静地说道:“太子殿下召见我,莫非就是为了奚落我么?”
“……”
吕牧微微有些哑然,在与周朴、穆青等人相视了一眼后,这才让开了殿门,神色冷淡地说道:“请吧。”
瞥了一眼这几名宗卫,南梁王赵元佐也没多说什么,迈过殿门的门褴,走入了殿内。
进得殿内后,他便看到有一名身穿墨色锦服的年轻人,正站在距离殿门大概十几丈远的墙边,负背双手,端详着悬挂在墙上的几副字画。
『……赵润。』
南梁王赵元佐心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因为某些原因,他至今都没有子嗣,只有一个女儿,而魏王赵偲,却有九个儿子,非但没有一个是十足的草包,而且不乏有才能惊艳之人,比如雍王赵誉、麒麟儿赵昭,以及肃王赵润,这三人最是杰出。
“……过了九年,这座殿阁,还是几乎没有什么改变。”
就在南梁王赵元佐暗自打量着眼前这个侄子时,他面前的年轻人已转过身来,直视着前者,轻笑着说道:“不过人就不成了,八九年的光景,就足以让人……大变样。……你说是么,南梁王?”
『……』
看着面前英气勃发、气势不凡的太子赵润,南梁王赵元佐目光不禁有些恍惚。
他还记得八年前,当他蒙受魏王赵元偲的召唤,从南梁回到大梁时,怡王赵元俼曾领着这个侄子在大梁城外的十里亭迎接他。
那时的赵润,还只是一名十五岁的少年,还没有如今这般的气势,面对他时亦是恭敬地称呼「三伯」,而八年之后,当年那名少年已成为魏国的监国太子——这事,就连南梁王赵元佐也是万万没有料到。
眸光闪动了几下,南梁王赵元佐不亢不卑地说道:“太子召见罪臣,不知所为何事?……若太子殿下只是为了戏弄、嘲讽罪臣,罪臣就此告退。”
听闻此言,赵弘润轻笑一声,随口说道:“南梁王不必用话试探我,你既然来见我,就应该已经猜到,我或许会轻赦你……倘若你一心求死,何必来见我?唔?”说罢,他指了指殿内中央那张案几,说道:“坐下再说罢。”
说完,他自顾自走向了那张案几。
在他的背后,南梁王赵元佐眼眸中闪过几丝异色。
赵弘润说得没错,他之所以放低姿态前来,就是猜测前者很有可能减免他的罪行——如若不然,赵弘润何必召见他?难道只是单纯为了嘲讽他么?这可不是一名上位者会做出来的事。
因此,方才他故意用话试探赵弘润,只可惜被后者瞧出来了,一边坦然承认了此事,一边还淡淡嘲讽了一句,让南梁王赵元佐稍稍有些尴尬。
在略微思忖了一下后,南梁王赵元佐在那张案几的另外一边坐下了,但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处境,让他也不知该说什么,索性就闭上嘴等着赵弘润开口。
而赵弘润也未拿捏什么,开门见山地说道:“南梁王,我也不瞒你,若我不是太子,我这回势必会落井下石除掉你,最起码也要削掉你的兵权,让你空有王爵,只可惜,我如今是太子了……为我大魏的利益考虑,我想留你一命。”
听着赵弘润那直白的话,纵使是南梁王赵元佐这般心机深沉的人,也有种想笑的冲动。
他当然明白赵弘润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今在他魏国,有能力统领一场旷日之战、并且还有极大机会取胜的统帅,刨除因为身体状况原因不能长期统兵的禹王赵元佲外,就只有他南梁王赵元佐,以及眼前这位原肃王殿下。
如果赵弘润不是太子,根本无需留着他,至少不是那么迫切。
但遗憾的是,这位百战百胜的原肃王殿下,如今已成为了监国太子,理所当然,他日魏国若是与他国爆发战争,就不能再像以往那样随意领兵出征了,在这个时候,就需要用到他南梁王赵元佐。
『……居然反而因此捡了一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