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大铖的逻辑很简单,自己认罪并不会比其他人认罪而获得更大的好处,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诏狱里能够戴罪立功。
证明自己比其他贰臣更能干,更愿意配合朝廷,如此一来,才能得到崇祯皇帝的好感,运气好的话,还能捞些好处。
当然,那些忠良或者说自诩为忠良之人,阮大铖是不敢碰,也碰不动,惹不起的,说不定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但对于这些贰臣,那就无需太过担心了。
说得直白些,那便是坑害贰臣不属于违法行为……
“既然诸位都是如此豁达之人,那在下便说了,诸位听好。敢问诸位,身上可有缺点,抑或是把柄?”
“……”
“王兄,不妨你来说说可好?”
“在下收过学生礼物,可算?”
“王兄若是春风得意,此举便算人情世故。王兄若是身陷囹圄,此举便算不法所得!”
“这……呵呵!阮兄此言真是一针见血啊!在下领教了!”
阮大铖的这番解释还真是让王铎无言以对,因为的确如此啊,真到了自己虎落平阳之时,说不定便会被歹人用来大做文章了。
“若按天书所述,我等皆为贰臣。而陛下断不会以贰臣之罪来惩处我等,否则便是难以服众了。若是换个罪名呢?譬如勾结奸商!收受好处!接受投献!如何呀?所受好处是否是人情世故,我等说了不算,三法司说了算,当下掌管三法司之人可会保全我等?想必诸位都心中有数!按照大明祖制,收受五十两好处便会被剥皮!在下以为厂卫找五十两银子的物证不会太难吧?退一步说,那些商贾平素如何,诸位不会不曾知晓吧?嘴上说利润无几,实际上挥金如土,恨不得一次便买光所有扬州瘦马据为己有。太子爷那里有北都商贾账目,而北都商贾与南都同行往来甚密,北都若是出事,南都岂能会幸免?陛下用落网之商贾来大做文章,商贾供出诸位,若不主动认罪,届时诸位可还有活路可言?”
在阮大铖看来,主动认罪是最后的机会,一旦错过,那就万劫不复了。
虽说或许不至于被磔示,可被送去挖矿,挖到活活累死,又比被磔示好多少?
陛下就是要用不是贰臣的刑罚来收拾大伙,你又无法证明自身清白,只能白被收拾!
“认罪可是要认贰臣之罪啊!”
听了阮大铖这番话,蔡奕琛一边思量,一边提醒,别忘了那可不是一般的罪,会要人命的,岂能轻易认了?
“按天书所述,原本北都应在五年之后被流寇所据,而后东虏入关,大败流寇,占据北都。又过一年,东虏发兵二十万南下,一举攻克南都。而太子游学过仙界后,本事大涨,亦能造出飞艇之仙器,今番击退东虏,大败皇太鸡便是例证无疑。诸位会觉得如此甚好,再也无须当贰臣了,可依在下看来则不然。东虏若无力入主中原,甚至未来被太子爷率兵消灭。而天书犹在,诸位这贰臣之嫌疑可有机会洗清否?若无法洗清,便会带入坟墓,世世代代都会记得诸位是贰臣,而非忠良!又有何人谁敢诋毁天书所述内容乃是污蔑?太子能大败东虏,便证明仙界存在,否则黄口年纪太子率王师痛击三十万东虏大军,岂不是白日做梦一般荒唐可笑?既然有太子佐证,天书所述内容便不容置疑,我等便铁定为贰臣矣!如泰山压顶,永世不得翻身!”
阮大铖滔滔不绝地解释了一番,简直是环环相扣,说得无懈可击。
隔壁这十位,包括不是贰臣的侯恂在内,都缄默无语了。
自己本身证明不了自己不是贰臣,而太子通过自身功劳可以证明天书真实可靠,这就彻底完了!
只要背负一天的贰臣头衔,便要被天下人唾骂一天。
背负一辈子,那不光自己要被骂一辈子,后代亦会被殃及。
这得有多可怕?
众人被阮大铖说的心里凉飕飕的……
“诸位不认罪自然可以,想必陛下也不会为难诸位。磔示兴许不会,但男眷挖矿、戍边,女眷被发配教坊司只怕不会幸免。不论如何,陛下都不会留下诸位这些既不认罪,又打算继续与陛下、与朝廷持相悖意见之人了。今北廷御敌耗费极大,且南廷急于筹措银两,我等又在为偷逃税款之奸商开脱罪责,于是乎,我等便沦为了监下囚,实则为朝廷收税路上之绊脚石也。我等若是让开,让朝廷收拾奸商,还则罢了。我等若是不让,朝廷会踩着我等尸体,去收拾奸商!今日之朝廷非昔日之朝廷可比,陛下更为昔日之陛下,太子爷在北都已有范例,陛下照搬即可!我等如何抉择,全在一念之间。今番之后,东林、复社、几社等团伙庇护商贾时代已过。若有人仍旧执迷不悟,便可去给奸商陪葬了。阮某自知声名狼藉,不过之前诸位给阮某三分薄面,此番言辞,阮某便基于现实,发自肺腑,仅此而已。人各有志,不得强求,诸位之家眷亦与阮某毫无关系,但在下希望诸位多为家人着想一番。若是忠良,又孤身一人,大丈夫死则死尔,无所牵挂。若是以贰臣之名死掉,有道是祖宗欠债,后代还!让世代子孙挖矿至死,恐不是诸位所愿吧?”
意志再坚强之人也会有弱点,或者在自己身上,或者在家人身上,阮大铖就是要旁敲侧击,找到那个弱点,让“听众们”投鼠忌器,最后不得不妥协。
七分道理,三分恐吓!
这就是阮大铖的策略!
因为有的人光听道理是无法被说服的,必须利用其弱点来拿捏一番。
隔壁没一个是孤家寡人,哪怕不是贰臣的侯恂,儿子侯方域都与阮大铖同处一室。
侯恂可能不为亲生儿子考虑未来么?
显然不可能!
侯恂都如此,其他人就更无需赘言了。
然而主动认罪仍旧需要天大的魄力,众人现在只是嫌犯,并非被定罪量刑。
由于还有看似很大的转圜余地,很多人心里都抱有侥幸,希望可以沉冤得雪。
天书本就是太子所制,其内容经不起推敲,至少在眼下如此。
时间长了,即便有所吻合,那是以后的事情。
若是既无须认罪,又可以尽快出狱,便是两全其美之法了。
但是上哪找这法子,就成了大问题……
此番是崇祯皇帝派出厂卫来拿人,在没捞到足够的好处之前,崇祯是可定不会轻易放人的。
首辅瞿式耜虽说是东林人,可直到现在,众人也没弄清楚瞿式耜的态度如何,首辅要是袖手旁观,那便会让众人很是失望。
次辅高弘图是抨击过东林的,除了没投靠过九千岁之外,能干的坏事基本上都干了,很多人都盼着这老匹夫早点去死。
由于朝廷里能上殿的江南系(东林、复社)要员都被皇帝清理地差不多了,现在能指望上的也就是郑三俊、史可法、倪元璐、张慎言、姜曰广等人了。
这些人若是念及昔日情分,或许会在紧要关头伸出援手,进行搭救也说不定。
哪怕是出于良心,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皇帝大肆迫害忠良与士子的。
“诸位可想有人来救?在下不知何人会施救?何人敢施救?何人能施救?”
阮大铖之所以打算认罪,就是因为已经看得通透了。
此时若不自救,必定牢底做穿,重则毙命,轻则挖矿,无可幸免。
“难道朝野上下,皆被天书所蛊惑?必有忠良之士,敢于挺身而出,死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