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刚刚那辽东巡抚使者所目睹的场面。
尤世功也有自知之明,知监军点他名定是要治他罪,因而心下惶恐。真如他所猜测,代行主将之权的监军果是狠狠怒斥他一番。
“......经略大人念你武勇,破格委你武精营游击一职,望你好生戴罪立功,杀奴报国。可你部两千兵马竟被区区二十余建奴吓退,致全军为之惊扰,死伤无数,你可知罪!”马祥德横眉怒指,自有一番威严。
“末将知罪!”
尤世功倒也不推卸责任,扑通跪倒,“末将愿以死抵罪!”
“以死抵罪,你抵得了吗!本官倒想知道你有何面目去对那些亡泉下的官兵!”马祥德声色俱厉。
“末将死罪,末将死罪!”
尤世功面红耳赤,在知道建奴不过只有二十多人后,他尤世功当时就想抹了自己脖子,因为,实在是太丢人了!
诸将看在眼里,都以为监军大人这是要杀人立威。
有些将领却是恨这尤世功无能,害得他们也跟着倒霉,但也有些将领想为尤世功说情,毕竟建奴探马突然伏出也是叫人意外的很。可想到主将李如柏刚刚被杀,那说情的话就不太好开口了。
尤世功也以为自己难逃一死,不想监军大人突然话锋一转,恨其不争道:“死死死!一个以死抵罪就能消了你的罪过吗!大丈夫行事当顶天立地,于何处跌倒就于何处站起,敌人砍我一刀,我便回他十刀。敌人杀我一人,我便屠他百人,如此才是大丈夫行为。遇事临头,不思反击,不思复仇,就想一死了之,听着倒是个忠臣,可于国家有何意义!”
复又怒指,“你道本监军是要拿你这人头给他们看吗!非也,本监军乃是要你自强,便是死也当死于与建奴冲锋的战场之上!”
“大人?”
尤世功于话音中听出另一层意思,忍不住抬起头。
马祥德微“哼”一声,一甩袖子,道:“本官不是饶你,你仍是死罪,但本官不杀你,仍予你机会,你继续做武精营游击,尔营也仍为大军前锋,本官只问你,可有下次了?”
“再有下次,末将便是猪狗不如,这脑袋不要也罢!”尤世功咬牙道。
众人见状,都知尤世功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杨寰在边上则是奇怪,暗自嘀咕:许显纯不是说这马祥德是个脓包吗,怎的现在看来倒是有些本事的?说的话一套套的...咦,怎么这么耳熟?
这时,辽阳副总兵杨一科躬身道:“末将等不敢违陛下旨意,亦不敢违监军军令,只是如今却不知我军当如何行事?”
这个问题也是诸将所关心的,李如柏这一死,虽说由监军代行主将之权,但大军下一步如何行动,可是关系这场战事和众人身家性命的大事。
“经略大人予我部攻打黑图阿拉,李如柏虽死,但我部将士犹在!...不过我已与杨百户商量过,大军仍继续前进,但我们不去黑图阿拉,而去阿布达里岗与刘将军合兵,如此胜算更大。”
马祥德说完整了整自己的帽子,“诸位,马某人虽是一介文官,但这胸腔之中流的也是热血,断不会贪生怕死,我当与各位同进退,还望诸位不负马某这区区书生!”
........
尚间崖。
看着那些被杀的建奴,再看那些堆积如山的马林部军械物资,金台吉忍不住对身边的布扬古感慨道:“这怕是东哥在冥冥中护佑我叶赫部啊,否则怎的让叶赫如此轻松便取得了这尚间崖。”
“是魏公公料事如神啊,他说我们只要东进必有收获,事实果然如此。”
布扬古也是唏嘘万分,刚开始他和金台吉领军来攻打尚间崖时还真担心会撞上老奴的主力,不想果如魏公公给他的锦囊所言,老奴根本没有在尚间崖留下多少人马,只要他叶赫部大胆东进,建奴从马林部缴获的物资便归他叶赫部所有了。
“这一下,我便更有把握了!”
金台吉和一众叶赫部的将领们也是乐开了花,叶赫部这十多年被奴尔哈赤打压的穷困潦倒,军中最缺的就是盔甲和兵器。
如今有了这么多的装备补充,他们叶赫部的实力便立时就是翻了一倍。再有那四千多马林部的残兵助阵,不敢说和他建州八旗抗衡,但打他个一两旗应该不成问题。
布扬古笑道:“好了,让儿郎们动作快些,太阳下山之前咱们就越过尚间崖和周监军他们会合。”
金台吉大笑点头,传令各部动作快些。
与此同时,二十多里外的吉林崖密林中,三百多明军将士紧随在许显纯之后,悄无声息的往崖上摸去。
......
阿布达里冈东南,浑江畔,一个人影正沿着江畔的山梁缓缓而上。
来到山梁上的人影,孤独的伫立在山巅,凝望着即将喷薄而出的朝阳和脚下山河。
突然,山侧的浑江传出闷雷般的震响,千里冰封的浑江开始发出不安的燥动。轰然巨响中,江面的坚冰逐渐炸裂,滔滔江水推攘着破碎的浮冰轰鸣而去,势不可挡。
关外的江河解冻了!
命运,抉择!
山巅之上那个孤独的身影反复述说着这两个词语,许久之后,他仰天长笑,留下了千古名言:“欲与天公试比高!”
他,就是伟大的皇帝亲军缔造者魏公良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