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十一年的七月初八,对于东莱郡观阳县中的民户百姓而言,倒也是个平常日子。
只不过今岁由于入春太晚,夏信自然也就来得迟些,如今虽已是七月的天时,但气候却还踩着晚春的尾巴,街巷村舍各处,暖意浓浓,引人春困思眠。
这观阳县说来到也大,四边型的城池南北长有三里半,东西长有三里,乃是一座妥妥的三里之城。城中以北为贵,县府、学监、府库等等皆在北城,富户、大家亦是靠北而居,城南便也成了贩夫走卒聚集之地,贫富泾渭分明,划城而居,倒也无犯。
不过,这一日城中的富户们却不太安宁,午前便陆续叫县丞使人唤去了官衙议事,近午时分便也见得熙熙攘攘二十余人猬集于后衙堂中,也不列席就坐,只是立于堂中互相交头接耳,横眉冷眼来瞧堂上之人。
堂上之人,一身常服,面容虽不老相,唇下胡须却是有逾尺之长,正是如今观阳县的县丞,复姓令狐,单名一个恒字,出身乃是弘农高门令狐氏,大业七年为观阳县丞,官声向来不错,
只不过官声再好敌不过昏君,今日这般场面便是下场了。
“诸位乡贤,徙民城居,乃是上意,非恒所愿也!”令狐恒抚着胡须,倒是一脸和气的将锅甩给了洛阳的杨皇帝,只不过他话音才落,便见得人群中一个矮胖的老翁却是粗声回道:“乡野凄苦,徙民城居本是好事,只是田地随近给授,却动了我等根基,恕我等不敢应命。”
有了老翁领头,其余人等自然随声附和,也就见得令狐恒闻言苦笑不已,不过眼中却是闪过了一丝狡黠,却隐藏的很好,不叫外人得知。
今日之事,由头倒也简单,便是今年二月时,洛阳的杨皇帝脑子一热,一拍屁股下了道旨意,命令各地百姓城居,田地随近给授,各郡、县、驿、亭、村、坞全都筑城,实行堡垒政策。
观阳是县,又是三里之城,加上多年来倒也算是太平安定,倒也挤不出什么空间来安置民众,所以问题自然不在县中,而是在周边驿、亭、村,今日到场的富户,可说是县中诸姓、大户的家长、族长,家族之中丁口占地极大,更有隐瞒、私占的土地无数。
那么,若要执行杨皇帝的命令,将乡野的百姓集中迁徙筑城而居,就必须要给人家足够的土地,否则百姓必不肯答应,那么这就需要厘清各地现有土地,看看是否有足够余量用以安置,
而只要一搞土地厘清,这些家族占地也就难逃清算,自然也就等于是动了他们的蛋糕。
令狐恒神色倒也淡然,抚须笑道:“徙民逾期,便是违令,某不过……去职而已!”
这话谁来,众人都是神色一变,对令狐恒的言下之意都是心里一惊。
这令狐恒出身弘农高门令狐氏,令狐氏算起来也是前朝关陇集团的一员,虽然遭到隋文帝杨坚和当朝皇帝杨广的连续打压,这关陇集团早已不同往日,但虎死威犹在,摆在一个小小的东莱郡上,还是如吃人猛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