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毕竟自幼学法,水平当然还是可以的,于是见达摩西多满意的点点头,不过却听他反问:“既然佛可在诸天地藏,在阿赖耶识中,又可不可在一草一木、一花一叶之间?”
这话问的玄奘一愣,他这一段主修《摄论》(摄大乘论),属于佛教大乘瑜伽行派,重点就是讲的“阿赖耶识”,简单点说就是“意识”。
《摄论》的首要任务就是阐释阿黎耶识的存在和作用:《摄论》将人的认识(意识)全过程大致分为三个阶段:一是“熏习”成“种子”阶段,即认识(意识)的形成;二是“摄持”和“隐藏”种子阶段,即认识在精神主体中的积聚;三是种子成熟(果报)阶段,即认识转化为外在行动。
那么怎么才容易理解呢?
打个比方:如用花熏衣,花香冉冉升起,令衣生香,这种作用就是“熏习”。以至花体萎灭,但花的香气仍留在衣中,这就叫“习气”。
于是《摄论》就认为,人的认识(意识)形成也是如此,通过经验的不断“熏习”,就形成特定的观念或习惯,即使脱离了直接经验,而形成的观念或习惯仍保留着,这就是“习气”。
再比如植物的种子,本是作为种子而存在,只要它不朽坏,在合适的条件下都会生出同样的果实来。同样储存在认识中的“习气”,也会如同“种子”,在特定条件下,必然会按既有的观念体系,生出相应的生命体(根、身)和外在世界(器世间)来。
这种由“熏习”而成“种子”,由“种子”而生“果报”的循环系统,就形成一个三界轮回,生死不灭的因果链,致使众生永遭磨难,不得解脱,这便是众世间“五浊恶世”产生的原由。
而这种生死轮回的因果链是由什么决定的呢?
传统佛教的“六识”被认为是生灭无常的,因而无法解释全部精神活动的整体性和连续性。经验的积累、记忆的贮存、认识阶段的连贯、无意识的活动存在,都需要有一个在“六识”之外,并能统一所有心理活动的识体,这便是“阿黎耶识”。
“阿黎耶识”的提出,对于推动佛教更全面、更细致地认识精神现象的复杂结构,对于进一步完善关于三界六道、轮回报应的宗教神学结构体系,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
达摩西多作为大兴善寺翻经院的首座,又是达摩笈多之首徒,佛法造诣自然在玄奘之上,因此听他如此一问,玄奘当即就豁然开朗:既然人可以有阿赖耶识(佛性),那么一花世界,一叶乾坤当然也可以有阿赖耶识(佛性)。
达摩西多也不等玄奘体悟其中的玄妙,反而是继续道:“佛说人心本应向善,万物也是如此,何为万物之善呢?花叶亲土、渴水、向阳,游兽竞走、捕猎、繁衍,皆是善行也!”
但至此处就听达摩西多略微停顿了一下,而后也才沉声道:“至于人间帝王之善,不外是牧民、安境、御敌,令百姓可以安心劳作、丰衣足食,生息繁衍,是为上善。玄奘,你可知道我天竺僧人,为何数百年来,孜孜不倦,甘愿冒九死一生之险,穿越无边沙海,不远万里来中土传教弘法?”
玄奘顿时一脸懵逼直摇头,这种属于佛教内部的大秘密他怎么可能会知道,便听达摩西多笑道:“天竺诸国王不行善举,亦是其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