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秋雨(续)(2 / 2)

绍宋 榴弹怕水 0 字 2021-07-02

秦桧依旧(www.hao8.net)不语。

“秦相公那次在壶关说的太对了。”雨水稍小,兀术却没有起身的意思,而是继续当堂自斟自饮,自观自叹。“大金既然不能进取,便当稳住局势,而要稳住局势,战在河东,治在河北,根子却总在河北……因为太行山中的盗匪都是河北跑过去的……而河北想要长治久安,就要让猛安与地方分割,反过来说,也只有如此才能强军而利财。”

秦桧还是拢手不言。

“会之以为如何?”兀术终于有些不耐了。

“下官能以为如何呢?”秦桧摇头感慨,然后再度起身,一边去给对方斟酒,一边从容做答。“自古做事艰难,这个道理谁不晓得?不要说咱们艰难,南面那位官家,难道就不艰难?”

兀术微微一怔,旋即苦笑:

“确实是这个道理,他也须是个人,也须是从靖康后那个局面起来做事,咱们此时都这么难,他怎么可能不难?却是咬牙做了下来。”

“不光是之前,便是到了眼下,他不也是在咬牙做事吗?”秦会之依旧(www.hao8.net)摇头。“白马绍兴一事,天下人都说他不孝,其实不然……因为彼时他怎么可能在乎两个失了人心的太上皇帝,那次的事情,根本上还是在于驱除了七八十个不愿随他做事的人……要下官来说,四太子跟南面那位相比,到底失了几分风度,人家从那般情状开始做事,那般艰难,可曾见他坐在雨水中感慨自己多难?反倒是四太子今日露了怯。”

兀术长叹一声,继而捧杯一饮而尽,这才摇头:“确系是这番道理,可让俺来说,如今赵宋的局面比之咱们还是要好一些的……因为眼下的局面是,咱们要做事,赵宋那位官家也要做事,而偏偏活女出来闹事,不让咱们做事……唯独赵宋地盘到底是大一些,他们能将关中分割开来,关中打着仗,中原、东南还能照样做事,咱们却不行。”

绕口令一般的言语,秦桧却只是哂笑。

“也罢。”兀术见状干脆起身。“前途艰难,且行且勉吧,就不必怨天尤人了。”

秦桧也随之起身,二人一起走出门外,便要在在此处分开。

然而,秦桧打马走了几步,想着兀术的硬气,念着邸报上那些封王的赵宋相公,却终究是心中不能平,却又在细细秋雨中转过身来,然后当场怔住……原来,完颜兀术早早在雨中驻马不动,连帽子都不戴,只是望着自己,俨然是等着自己说话呢。

“四太子。”秦桧心中一慌,赶紧相对。

兀术就在雨中微微颔首:“俺就知道秦相公这般聪明人一定有言语教俺。”

“四太子,你刚刚把局势说的清楚。”秦桧勉力做平静姿态。“而下官如今有个计策,若是能成,非但能让咱们大金能安心做事,还能让南面赵宋不能安心做事,但要是不能成,反而要成笑话,却不知四太子有没有这个魄力……”

兀术笑而不语。

“四太子听过战国时长平之战吗?”秦桧咬牙正色相对。“长平之战,起因是秦国攻击韩国飞地上党,也就是隆德府之地,韩国不能守,所以将其地转赠赵国,于是秦赵两国为夺上党之地,在彼处大举决战……”

兀术心中大动,几乎瞬间醒悟,却又一时张口结舌,不能应声。

秦桧无奈,只能继续奋力以对:“之前西夏曾重金贿赂逆贼粘罕,求辽国西北之地,粘罕早在四五年前便有许诺,却因为耶律大石、蒙兀人,以及南方战事一拖再拖,而粘罕死后,西夏更是惶恐难安,以至于撤走使者,反过来向赵宋遣了使者。但天下人皆知,西夏与赵宋百年仇雠,血海一般的深仇大恨,怎么可能真的与宋人联手对金呢?此举无外乎是作态与咱们大金看的……既如此,何妨给西夏人一个大大的利市?”

“将延安府与李乾顺?!”兀术终于将心中那句话说了出来。

“不光是延安府,绥德军、晋宁军,乃至于河外三州,还有阴山之北的辽国故地,所谓横山、阴山南北左右,皆可与之!”秦桧言至此处,彻底无忌。“这些地方,对大金而言,只是边陲之地,穷困无用,但于西夏而言,却是百年所求之根基!甚至再甚一步,若是活女想要鱼死网破,何妨连活女与部分兵马也一并与之?!且看西夏能不能忍住!而若西夏不能忍,倾国来吞陕北,且看赵宋与他们会不会倾国而战?两国若战,关西之祸便是赵宋的,我们大金便可金蝉脱壳,得了天时!却不知四太子,到底有没有这个魄力。”

兀术一声不应,直接打马转身。

“四太子!”而秦桧虽然出了奇策,却自己都觉得惶恐起来,复又在身后喊了一句。“此策也有不安之处,若宋人能速胜西夏,便是资敌之妄举,说到底,乃是要将题目出给别人!看他们的本事!”

兀术依然不应,直接消失在雨幕之中,而秦会之立在彼处,欲追不敢追,欲退不敢退,随着雨水再度转大,浑身被打湿,终于也只能转身狼狈打马而去。

天气日渐转寒,大金魏王领枢密使完颜兀术既然受了处置河西完颜活女的职责,便快马出燕云,五六日便至真定府,而此时连绵半月的秋雨终于停歇。

“去做一件事情。”这日傍晚,兀术唤来两名心腹侍卫,却是交出两封书信来。“阿大先行,大张旗鼓去太原,将此信交予太原留守拔离速;阿二慢半日,不要惊动太多人,直接去寻耶律马五,将此信与他。”

两名奚人侍卫自然无话可说,只是依言而行。

十月底,依然还是秋日,闲居临汾的契丹降将耶律余睹正准备北上太原迎接四太子兀术,然后尚未动身,便接到昔日下属耶律马五的命令,让他渡河去延安慰军。

耶律余睹只以为自己又被排挤,却只能强做忍耐,依军令而行……然而,过得河来,那随行而来宛如监视的契丹猛安却忽然就在渡口止步,然后直接告诉余睹一件惊人讯息四太子此行居然要杀他耶律余睹以立威,而万户耶律马五提前得知消息,念及旧(www.hao8.net)恩,专门将他遣送至此。

“大将军,那西夏国主到底是契丹女婿,且趁着活女将军不知情,趁机去投西夏人吧……莫要让我们为难。”那契丹猛安恳切相对,只留下这么一句话便直接转身带着所有船只渡河归于河东。

可怜耶律余睹一时风云人物,一度禀大辽军政大权,一朝降了阿骨打,却也一度为大金国元帅都监,掌握兵马实权,甚至为此在靖康中一度大宋救命稻草……然而,此时此刻,环顾左右,却只有两三百亲信随行,还被隔绝在大河之西,连家眷都取不得,着实无言。

只能感慨,幸亏此时秋雨已住,否则真有投了黄河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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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当得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