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章 将军弃钺(2 / 2)

兴汉室 武陵年少时 0 字 2020-06-18

张济同时醒悟,话不多说,忙与徐荣整合兵马,待留下一支军队驻守街亭以外,两人立即赶往东边的安定郡。然而他们终究是去晚了,韩遂早已攻破了数座县城,补充粮草后火速往西撤去。徐荣虽截住了部分尾巴,但斩获甚微,让他大呼悔恨。这时他听闻河西四郡在武威郡丞毌丘兴的带领下发起兵变反正,又奉陈仓方面传来的军令与张济二人继续展开追击。

随着各路兵马接连开始向凉州反攻,形势一片大好之际,皇甫嵩这盏风中残烛也开始走向尽头。

“……奏报都写好了?”皇甫嵩躺在榻上,两眼直直的望着屋顶,他这段时间水米未进、体瘦得厉害,薄薄的衾被盖在上居然平平的看不出一点起伏。

司马懿的眼睛一刻不停的在皇甫嵩上打量着,声音依旧清冷:“都写好了,按现在的局势,不等征西将军来并,旬月之内便可大破金城,将韩遂传首三辅。”

“传首三辅……好啊。”皇甫嵩仍是面无表的看着屋顶,他的声音总算有些激动,不再是空洞乏味:“我多久以前就盼着这一天呐……此战之后,雍凉依并州治匈奴之法,两代以降,世上再无‘羌’名……”

“明公这几再安心修养,武威郡丞毌丘兴与绣衣使张任等人策动河西起兵,韩遂四面皆敌,很快就有捷报了。”司马懿的语调平淡,但他紧盯着皇甫嵩的眼睛里却流露出一丝绪,就连他自己也未曾察举到。

在听到刻意提及的‘绣衣使’三个字的时候,皇甫嵩的目光明显动了一下,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径直感慨道:“从孝明皇帝至今,有一百四五十年了吧?期间多少名将、精兵枕尸于此……这仗打得太久了,如今功成于我辈,也算使泉下历代英豪有所快慰……”

他的思绪很混乱,一会说起连绵百年的汉羌战争是如何影响国运、拖累朝廷,一会又历述平羌名将,一会又说起别的事:“我听说为了同时支应各处粮草用度,张文舒劳累成疾,几度呕血……”

听他提起少府张昶,司马懿只得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道:“是,据说已经不能理事了。”

“他也是名将之后啊,当初其父与我叔父、还有段公,并称‘三明’,同为军中柱石。”皇甫嵩有些惋惜的说道:“字写得好,就可惜……”

“其弟张猛现为羽林中郎将,也算是继承父志了。”司马懿有意多与皇甫嵩说些话,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皇甫嵩忽然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想谈及张猛此人,同时也没了谈兴。

司马懿于是闭口不言,静静地坐着,想像往常一样等到皇甫嵩睡着了再悄悄出去。

可今夜确实是不同寻常,静默许久的皇甫嵩忽然间睁开眼睛,目中空洞无物,眼神却聚焦在一处,口中疾呼道:“有乱兵来了!谁人敢袭我大营?是蛾贼波才、还是北宫伯玉?还是韩遂、边章、王国?快与我点齐兵马……”

“明公!”司马懿见他越说越大声、越说越糊涂,急忙劝阻道:“这里没有敌兵!”

“不可能,我躺在此处分明听见马蹄声了。”皇甫嵩艰难的看向司马懿,眼前忽的一亮,枯槁的手立即攥住司马懿的手腕,手背上青筋凸起:“我儿,你来了,你病好些了么?”

皇甫坚寿?

一个陌生的名字突然从司马懿脑海里跳了出来,他感觉耳边发出嗡的一声,以前一直有些想不明白的事突然茅塞顿开。皇甫嵩在重病缠的时候为何看向他的目光是那样的温和慈,为何在最后处处替他着想、打算,不仅事事报以绝对的信任与亲近,甚至倾囊相授、将自己死后的政治遗产尽皆托付。

这不单是一个前辈对晚辈的赏识与提携,更是因为一个人的名字。

司马懿知道早年病死的皇甫坚寿是一个敢于当面责让董卓的孝子,既聪明又有胆魄,但当他知道皇甫嵩将他认错之后,心里却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

就在司马懿哽咽之时,皇甫嵩又说话了:“你来的正好,董卓废帝弑后,专横暴戾,为父正要与盖元固起兵讨伐……关东小子各有心思、不能成事,天下间只有我与卢子干、朱公伟方能匡扶社稷……”

原来人到死前会想起生平最悔恨的事,当初如果不那么‘顾全大局’、退缩怯懦,时局会不会就不一样?孝怀皇帝或许就不会被鸩杀,可这样一来当今皇帝却岂不是……

皇甫嵩想到这里,意识居然清醒了一些,像是陷入自我矛盾当中。可他攥住司马懿的手仍未松开,反倒是手劲之大让司马懿倒抽了口凉气。

这时门外庑廊之上有风吹过,发出呜呜的啸声,在皇甫嵩耳中却像是听到了进军的号角,他再度激动起来,像是一个潜伏在暗处,准备带兵夜袭的前锋将军对着司马懿低声说道:“他们来了,他们来了……我儿,你且在这里看好,看着为父是如何为朝廷杀……”

他紧握住司马懿的手毫无征兆的松开了,只在司马懿的手腕上留下几道发红的印记。司马懿顾不得去揉酸痛的手腕,俯看去,只见皇甫嵩双眼圆睁,瞳仁中的光彩彻底溃散,他的嘴唇微微张着,与脸色同样苍白,似乎在生命的最后还在高喊为国效力。

司马懿的眼眶突然湿润了,他的心中悲痛远大于恐惧、震撼远大于惊讶,他知道皇甫嵩在临终前的意思,他用他一生的故事来向司马懿诠释了一个将门子弟,是如何为国尽忠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