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生活才开始几天,同学们就都感到氛围和以前大不一样。课间的教室不再那么喧闹,放学后没一窝蜂朝食堂涌,再没什么人上课偷偷开手机发短信,晚自习教室也几乎全满。
星期五下午,胡以晴没来给杨景行上课了,因为她要回市里去看父母。八diǎn多的时候,上完了自习的任初雨和李娅跑来琴房打探,看杨景行的琴练得怎么样。任初雨还带来了零食和杨景行分享,但是要杨景行弹两首xiǎo曲作为回报。任初雨自己也弹了两首,但是她比杨景行还菜。
星期六上午,杨景行接到胡以晴的电话,问他想不想报个补习班学习乐理,还説有些补习班是音乐学院的老师办的,会对考试很有帮助。
杨景行还是説自己已经有个好老师了,不想多此一举。胡以晴就説她认识个朋友就是帮自己的教授办班的,她可以要来一些学习考试资料。杨景行再次感谢。
杨景行准备了干粮,上午七diǎn进的琴房,除了上厕所就没离开过。如果练不好十个指头,还真是对不起cern。
上课的时候,杨景行无意的转笔动作可以看得陶萌一愣一愣的。可是钢琴毕竟是钢琴,就算是599,要练好也比把中性笔在手中转得让人眼花缭乱难多了。
大概三diǎn的时候,琴房突然来了一群人,十来个。杨景行认识两个,一个是音乐教研室的主任,还有一个是副校长。一个十二三岁的xiǎo姑娘看样子是主角,还有两个白人老外,一男一女。
这一群人都看着杨景行,很明显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房里虽然开了空调,但杨景行还是一头汗。白色的衬衣上和黑色的裤子也是被汗水浸透,湿了干干了湿,现在明显能看见许多的盐渍。他旁边的椅子上还有没吃完的面包和水。
教研室主任责问杨景行:“你不是説晚上用吗?周涵惠同学要参加朱丽叶音乐学院的面试,快走!”
周涵惠明显就是那个xiǎo姑娘了,肯定是尚浦初中部的。这xiǎo女孩用一种不太友善的眼神看着杨景行,好像自己的东西被抢了。而她身后应该是他的父母,父亲手里拿着xiǎo摄像机,她妈手上的包包应该就可以买一架好琴了,何必来这。
杨景行连忙收拾东西,并且快速的擦干净琴键和凳子,准备逃离,突然又改变主意:“对不起,我能留下来看看吗?”
一群人都吃惊,xiǎo姑娘的父亲倒是挺友善的,问女儿:“涵惠,这位哥哥想留下来给你加油,你愿意吗?”
xiǎo姑娘再看看杨景行,diǎndiǎn头。杨景行连忙谢谢,跑去后排座位上坐着。
朱丽叶的面试官先试了试琴,然后就让周涵惠准备。一准备就是半个xiǎo时,凳子都调节了几分钟,喝水,静坐……其他人都很安静的坐着,偶尔説话也很xiǎo声。
终于开始后,杨景行听出来了,周涵惠弹的是贝多芬的第十四钢琴奏鸣曲,很巧,他今天早上还尝试过。
惭愧,看看人家xiǎo姑娘,弹得多好,那么xiǎo一双手,许多有难度的句子都处理得很好,一个音没错。弹琴的时候,周涵惠脸上隐约有和年纪不符的坚定和专注。
周涵惠弹的是全曲,差不多二十分钟。结束后,就杨景行一个人鼓掌,惹得别人都看他,他连忙住手。
周涵惠没并被影响,休息了两分钟,又继续弹了一首门德尔松的,最后一首杨景行不知道叫什么,但是他知道xiǎo姑娘的技艺比目前的自己是高出几个档次了。
果然,周涵惠得到了所有人的表扬夸赞。不过周涵惠似乎已经被表扬麻木了,没多高兴,只是看看杨景行,像是在炫耀。刚刚她进来之前,已经在门外领教过杨景行的琴艺了。
等周涵惠这一群人走了后,杨景行又坐到钢琴前面去了,坐了好一会才开始,也弹月光奏鸣曲。这也是一首还算简单的曲子,杨景行尝试用自己能精确计算的大脑和精准的手指去完成能让自己满意的演奏,可是这真的没那么容易。
其实周涵惠这群人还没离开,他们正在旁边的老师休息室座谈,还能隐约听见杨景行的琴声。这群人中,两个是朱丽叶来的面试官,一个是周涵惠的老师,著名的钢琴教授李迎珍。而周涵惠的父母显然也都是行家。他们听杨景行的琴声,真是压力挺大。
教研室主任决定去叫杨景行停止制造噪音,可李迎珍突然叫住了他,説:“听听,听他弹弹。”因为杨景行又开始弹唐璜的回忆了,真是个人才。
杨景行不知道有人偷听,唐璜的谱子是他逛书店的时候看了记下来的,他自己觉得这样的曲子应该很能帮助练习技巧,有个奋斗目标,前进的道路上就会快很多嘛。难的都会了,简单的不就不用学了么?虽然现在知道这个想法错误了,但可以拿来发泄。就像罚不进球的球员也可以扣篮爽一爽。这些天,杨景行每次离开琴房前都要爽上几遍,现在已经爽得还算熟练了。
唐璜被杨景行当成了练习曲,曲都称不上,就是练习题。他十个指头在键盘上飞舞,除了一些特别的段落,其他时候几乎不分轻重缓急,就是一个快。
有一些错音,拍子几乎完全对不上号。可是听了两分钟后,休息室就没人説话了,变得很安静。俩老外偶尔抬抬眉毛,李迎珍的眉头却皱得越来越厉害,坐着一动不动。周涵惠xiǎo姑娘面无表情,偶尔转一下身体,抿下薄薄的嘴唇。
当那一长串xiǎo三度半音阶行进和符diǎn伴奏疾风骤雨般的到来时,男人老外脑袋上扬,张嘴无声的笑了。李迎珍则微微叹口气,轻轻站起来,走出休息室,站在了就在旁边的琴房门口。其他人也跟出来,都站在那里听杨景行制造噪音。
那些大跨度琶音,八度音阶行进,反向音阶,交替八度……在杨景行那里好像都是一个味道,一种处理方法,而且错误不少。但是颗粒感还是有,勉强算均匀清晰。
周涵惠的父亲搂女儿的肩膀,xiǎo声説:“你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diǎn值得学习。哥哥一定是十分刻苦的练习,才能弹到这么快。”
教研室主任一脸尴尬:“这个学生……”不知道説什么能迎合大家的意思。
又听了两分钟,李迎珍把琴房门推开了,杨景行的琴声也就嘎然而止。李迎珍带着众人走进去,都站在琴的右前方,挺吓人的。李迎珍指着杨景行不客气的説:“你继续,继续弹。”一看杨景行还是背谱的,就説:“从一百四十五xiǎo节开始。”她五十多岁了,看起来很简朴平凡的一个人,面相和蔼,只是现在有diǎn气愤。
于是杨景行继续,可能感觉被挑衅了,好像比之前弹得更快。观众们大多看着杨景行的双手,李迎珍的眉头又开始皱得厉害。周涵惠xiǎo姑娘看了一会杨景行后,就把脸扭向别处,不耐烦的样子。女老外最包容,面带欣喜的笑容,听得很专注。
李迎珍发现了,杨景行至少不怯场,弹得依然如之前那样又快又烂。曲子进入最后几十个个xiǎo节后,李迎珍朝杨景行走近了两步,其他人也调整了下站姿。
一连串的八度夹三度,杨景行的手指头都与空气摩擦得发烧了。中年白种男人终于“噢哈”的笑出声来,手揣在裤兜里踮起脚后跟颤一颤身体,和跟他同样表情的女同事交换了个不可思议的眼神。
结束了,周涵惠的父亲和两个老外笑着给杨景行鼓掌。可李迎珍却盯着杨景行,眉头依然皱着责问:“你这孩子,你是弹琴还是玩琴?你老师怎么教的?”话很严肃,但是语气比较温和。
杨景行连忙説:“老师还没教到这里,我是自己弹着玩。”
“弹着玩!?”李迎珍的声调提高了,“指法都是错的,最基本的都不会,你玩什么?四对六是像你那么弹的吗?你看你八度的手型,有多难看!?你大拇指怎么摆的?”她説的的是事实,杨景行就靠过人的身体素质达和宽大的手掌到了非比寻常的快和烂准,但是他的手型和指法在专业眼光看来真是惨不忍睹,而弹出来的琴声更是稀烂。
杨景行还惊喜:“谢谢您,我会改正的。”
李迎珍看了杨景行一会,又温柔一些的语重心长:“改正!你这样练,手都练坏了!”她又很遗憾的用英语对老外説:“我们有许多有天赋的孩子,就是因为没机会接受系统正规的教育,才浪费了……”
这有污蔑尚浦的嫌疑,半秃的教研室主任连忙解释:“这位同学最近刚刚开始练琴,是我们的音乐老师教他,但是不是专业教钢琴的。”
杨景行也説:“老师教得很好,是我自己没学好。”
女老外先和杨景行打招呼:“嗨,你弹得很好
男老外也和杨景行握手附和:“很快,很少见。”他们看杨景行,感觉就像是球场上的mvp在杂技团里看见耍把式能把几个篮球抛在空中不断扔进篮圈不脱手落地一样。
杨景行不好意思的笑,看看周涵惠説:“我看她能弹那么好,很受激励。”又对xiǎo姑娘説:“我以后还会好好加油向你看齐,你也要努力,别让我赶上你。”
xiǎo姑娘到底是xiǎo姑娘,周涵惠忍不住得意的笑,看着杨景行diǎndiǎn头。
都笑,气氛本来变得不错的,可李迎珍还是继续打击杨景行:“你要是继续这样练,就不可能超过她!要学就好好学,不管做什么,基础是最重要的!”
杨景行diǎn头:“谢谢老师,我会好好学的。”
李迎珍不耐烦的翻看了一下杨景行的几本书,就开始奇怪他这些年到底是怎么练琴的,还在看乐理,拜厄,弹的是唐璜。
不过今天的主角不是杨景行,不能浪费太多时间,李迎珍就问:“高几了?”
“高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