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好事,你们为何反倒是这等表现?</p>
"邓郎君,这些年来,我们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在座的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算是有些交情。"</p>
"你能不能大伙透个底,这笔买卖,究竟是个怎么回事?"</p>
可不是嘛,这些年来,大伙每年屯下的粮食,大部分都是卖给兴汉会了。</p>
老相识了!</p>
听到这个话,邓良终于隐约猜到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p>
但见他不由地一笑,坦然道:</p>
"这个事情没有什么不好说的。说白了,就是吴国荆州那边,粮食有些短缺,曾多次派人求助于朝廷。"</p>
"后来的事情,大伙也应该知道,因为要准备关中一战,所以这个事就推迟了。"</p>
"不过准备工作,却是没有落下,比如说在永安设置的易市,就是为了更方便与吴国交易。"</p>
说到这里,邓良举杯轻啜了一口茶,这才继续说道:</p>
"现在主管永安易市的,正是费公举(费诗),此人本就是蜀地人士,为人耿直敢言,大伙若是心有疑虑,不妨前去询问一番。"</p>
费公举?</p>
唔唔,这个嘛...</p>
先是上书反对刘备过早称帝,后又当面反对诸葛亮接受孟达的投降,费公举的人品还是比较值得肯定的。</p>
至少比某冯姓的家伙强多了。</p>
荆州粮价高——整个吴国的粮价都要比蜀地高上许多——这个事情,大伙早就有所耳闻。</p>
但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运粮出境,卖给他国,那可是杀头的买卖。</p>
特别是以蜀地的地形,就算是有胆子豁出去,那也没有办法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把大批粮食运到荆州。</p>
在苦寻多年无路的情况下,现在终于放开了一个口子,要说不心动,那肯定就是假的。</p>
"邓郎君,敢问这一次,要收多少粮食?"</p>
在场的没人是傻子,以邓良眼下的言辞看来,这个事情,至少已经有七八成是真的了。</p>
于是气氛立刻就稍稍有些热烈起来:</p>
"是啊邓郎君,这一次卖多少粮食给东边?"</p>
"自然是多多益善,毕竟兴汉会每年都会在蜀地收粮。"</p>
"当然,高价粮只会卖往荆州,所以肯定是有配额的,这个要看荆州那边的缺粮情况而定。"</p>
原本得知可以卖粮给荆州后,别有心思的人,听到配额二字,心头顿时就是一凉。</p>
那岂不是说,给荆州卖粮仍是要受到管控?</p>
那岂不是说,只能卖一部分高价粮?</p>
那岂不是说,我们不能自己运粮去荆州?</p>
入他阿母的!</p>
不要脸的东西!</p>
一天到晚尽是官商勾结!</p>
"邓郎君,你是知道的,大伙手里的粮食,从来是不会缺的。所以这高价粮的配额,究竟是个什么章程,能否详细说说?"</p>
兴汉会锦城堂口邓堂主闻言,微微一笑:</p>
"这个嘛,章程自然是有的。不瞒大伙,我得到消息,朝廷可能会在蜀地各郡开办学堂。"</p>
"只是大伙也知道,关中一战未定,朝廷的府库恐怕不太宽裕..."</p>
话未说尽,眼神提示:你们懂得!</p>
谁不知道,兴汉会其实就是天下最大的白手套?</p>
邓堂主能提前知道一些内幕消息,一点也不让人意外。</p>
只是府库不太宽裕是个什么意思?</p>
你家阿翁过来是想赚钱的,你居然想让我掏钱?</p>
不过学堂...学堂?!</p>
"邓郎君,你的意思是说,朝廷终于打算在锦城开学堂了?"</p>
几年前凉州第一次考课结束,就已经有人在鼓吹,想要在蜀郡建立学堂。</p>
这个提议送到汉中后,又被大汉丞相转给了冯鬼王,询问他的意见。</p>
而冯鬼王给出的最终答复是:南乡师资和教材太过紧张,暂时无力支援蜀郡的学堂建设。</p>
"不仅仅是锦城,还有蜀郡周围的数郡,都会建立学堂,所需的钱粮,肯定是少不了的。"</p>
"这学堂之事嘛,兴汉会自然也是掺与其中的,所以这收粮一事的章程,还是要落在学堂上。"</p>
"这可是大善事啊,可是少有的仁政啊!"</p>
有人顿时就激动起来。</p>
那可不?</p>
好人要有好报嘛,学堂一事,谁出的钱粮多,高价粮的配额自然就会多一些。</p>
不过这对于蜀地世家来说,也算是久盼之事。</p>
因为只有开了学堂,才算是真正有了进入皇家学院的渠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得七拐八弯寻找门路。</p>
甚至有很多时候,连门路都找不着。</p>
有人已经忍不住地大声道:</p>
"学堂的钱粮之事,邓郎君不必担心,吾等身为蜀在人士,若是坐视不理,那可是要被乡亲们戳脊梁骨的!"</p>
不少人算是看出来了,这所谓的高价粮根本就是一个借口。</p>
其实就是有人想要借邓良之口,试探大伙对学堂的看法——当然,高价粮还是要卖的,能赚一点是一点。</p>
只是,为什么诸葛村夫和冯鬼王会突发善心?</p>
给大伙又是送钱,又是疏通蜀中子弟的仕途?</p>
怀着这个问题,谯周悄悄地前去拜访蜀郡著名学者杜琼。</p>
此时秦宓已经去世,左中郎将杜琼成为蜀地本土官吏最德高望重的人之一。</p>
杜琼平日里沉默寡言,少见外人,这一次却是难得地接见了谯周。</p>
"关中一战,非但是天下之巨变,同时也会是大汉的巨变。"</p>
他看向外头的桃林,此时已是桃叶尽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p>
现在的大汉,可不是十多年前,只靠蜀地苦苦支撑的模样。</p>
而已经坐拥天下形胜之地,隐有兴复之势。</p>
这十余年来的变化,可谓是天翻地覆。</p>
"天子乃明君,丞相乃明相,朝中有识之士颇众,又岂会看不出大汉局势之变?知其变而适其变,可为俊杰之士乎?"</p>
谯周听不懂,只好虚心地问道:</p>
"请先生详解之。"</p>
杜琼问道:</p>
"当年蜀中世家被丞相与冯君侯所恶,你可知为何?"</p>
谯周张了张嘴,却不敢多言。</p>
杜琼似乎早就料到了谯周的态度,自顾自地说下去:</p>
"蜀中豪右之所作所为,多有阻止大汉还于旧都,今日境地,可谓自取,但凉州豪强难道就都是清白的?"</p>
"关中一战,大汉不但尽复关中,而且还掌握了并州河东等地,北方的世家,难道就全部是希望大汉兴复的?"</p>
伪魏篡汉,要说没有北方的世家支持,谁信?</p>
谯周似乎抓到了什么,他瞪大了眼,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p>
"先生的意思是说,朝廷欲行平衡之术?"</p>
杜琼的目光再次看向桃林,缓缓地说道:</p>
"当年朝廷借凉州豪族之手,打压蜀中世家,现在就算是换了一个打压对象,也不过是故计重施,有何奇怪?"</p>
河东是世家林立之地,谯周自然是明白的。</p>
只是朝廷向来重凉州而轻蜀中,就算是要压制中原世家,为何不直接继续借重凉州豪族之手?</p>
谯周想到这里,心头不禁就是颤了一颤,他压低了声音,悄悄地问道:</p>
"先生,如果当真是朝廷的平衡之术,那岂不是说,凉州也有可能..."</p>
"那不是你我所要操心的事。"杜琼的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谯周,"你看,此时正徝寒冬,那桃树有如枯死。"</p>
"而一月之后,它却将会长出花骨,绽放芳华,美不胜收。"</p>
杜琼语气幽深地说道:</p>
"蜀中子弟已经失去了一次最好的机会,这些年来,正如窗外的桃树,受尽寒冷。"</p>
"这一次,可谓是历尽寒冬,迎来暖春,若是再不长芽开花,那可就是真要被当成枯枝砍下当柴火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