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友光挖了一上午的坑,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即便他还年轻,身子骨也很好,可十几年里从来只是读书写字的他,啥时候做过这么重的体力活了?
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乘碗粥都是丫鬟代劳。
可现在却杵着锄头累得要死,而且他已经一连干好几天了!
往日里都说读书辛苦,读书辛苦,要头悬梁锥刺股,可现在看读书的那点辛苦连屁都不是。
面朝黄土背朝天,汗珠子掉地下摔八瓣,才是真辛苦呢!
这帮子逆贼实在欺人太甚,有辱斯文——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刘举人,这位一筐筐的往外头挑土垒堤,吃饭的时候筷子都不会使唤了,朝廷大军怎么还不来解救我等呢?
不过期待朝廷大军来救的想法也只在张友光的脑瓜子里想了想罢了,并没有抱任何希望。
长江对岸的官军自始至终都没有往江北发过一兵一卒,就连六合的兵马都灰溜溜的退回对岸江宁去了,要等到官军来救他们,真不知道该等到猴年马月哦!
而且他看逆贼兵马在扬州城外修起了一座座堡垒,不提水里的那一艘艘战船,只看岸上的这一门门火炮,那都叫人知道厉害。
毕竟贼首据说才二十出头,这么年轻的人就独当一面了,可见绝不是易与之辈。
咣咣的铜锣声传进了张友光的耳朵。
后者就像见到了神仙一样,一拖锄头就望着声音传来出奔去。
吃饭的时候到了。
哪怕他们吃的都是一些过往时候他闻都不闻一下的东西,但张友光还是期盼的很。
不期盼不行啊。
这整日劳累的,不吃饱肚子,怎么干活?
有时候他甚至都羡慕起来自己的庶妹了。
因为裹了小脚,那赵逆便是不叫裹小脚,现在就放脚,也不可能干重活的。
现在跟他亲娘一块坐在织布机、纺纱机前忙活着呢。
虽然也很辛苦,但张友光觉得,她们再辛苦也比不得自己辛苦!
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刘观觉得自己的手脚全不听使唤了,他俩儿子勉强撑着去打来饭菜,父子三人看着碗里肉沫炖土豆萝卜,还有边上那米粒甚至都能数的过来的米汤,相顾无言。
好半响刘观才发出一声笑,“罢了,罢了。”
想起那夜里哭泣的妻子女儿,想到那一脸疲惫的母亲,还有自己父子三人颤巍巍的样子,还顾虑个屁啊。再顾虑,命都没了。
现在他们自己都顾不住自己了,芜湖的亲戚朋友就只能说抱歉了。
“报告!”
撑着桌面勉强站起来,这人累得极了,一旦放松下来,再想要站起,真的很难很难。
“说!”
饭堂里自然有军兵值守,那是一队看起来不怎么大的士兵,领头的是最大的,也才十七八岁的模样。
“我投降,我投降!”
刘观说道第二遍‘我投降’的时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涕泪交零。边上两个儿子也瞬间失声大哭,
张友光早在刘观发出声音的时候就扭头看了过去,见刘观父子这般模样,心中恻怆。
但叫他很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还生出了羡艳了。
张友光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他爹可还在川蜀当通判呢,他真能生出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这要置他父亲于何地啊。
但是,有了第一个刘观,那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甚至第四个、第五个也不会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