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女妓出现开始，这门生意就一直不绝。</p>
平康坊里最多的就是三门生意：青楼、酒肆、逆旅。</p>
衣食住行，衣食自然是必须品，随后就是吃喝玩乐。</p>
午时之前基本上没人来青楼……大部分人没时间，有时间的那部分人要么没钱，有钱的也不肯早早起床出门。</p>
午时后，看着第一个客人进来，站在二楼过道上的杨智叹道：“有人不齿青楼生意，可却忘记了但凡是男人皆有欲望，有了欲望就得有发泄之地……看看那些往日里道貌岸然的男人，到了此处就放浪形骸，可见人皆是虚伪的东西，只是平日里被自己压住了本性而已。”</p>
身边的老鸨笑道：“是啊！上次一个客人进了房间，还说教授女妓作诗，奴在外面路过，想听听他作什么诗……就听着喘息，说什么好肉，哈哈哈哈！”</p>
“都是贱人！”</p>
做了这一行之后，世间男子在她们的眼中都是道貌岸然的蠢货。</p>
杨智轻蔑的道：“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他们在家中养着女人，自家关起门来发泄。可有人依旧喜欢来青楼，为的便是那些奉承。”</p>
老鸨冲着楼下一个熟客招手，抛个媚眼，“奴都教导了那些女人，不管那男人是丑是美，不管他是否得力，都要夸赞，由衷的夸赞，果然，那些男人来了接着来。”</p>
“这便是人性！”</p>
杨智不屑的转身，“好生看着这里。”</p>
老鸨低声道：“郎君放心。”</p>
这位右卫将军之子淡淡的道：“切莫提及我的身份。”</p>
“是。”</p>
开青楼没有后台容易出事，这里也是如此。当初曾经发生过几起同行诬陷的事儿，但最后都被杨智摆平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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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鸨笑着陪他下去，“晚些奴叫人把账目送去。”</p>
“也好。”</p>
楼下上来了几个男子。</p>
“本王事情还多，你偏生要拉着我来，没有好女人回头让你去算账，这是……”</p>
一个微胖的男子皱眉看着老鸨，“丑！循毓不是本王说你，长安城据闻就有一人喜欢睡老鸨，那人叫做什么英雄，你莫要和他学……”</p>
尉迟循毓看着杨智，“杨智？”</p>
杨智在这里从来都是悄然来去，今日被人堵住了，他也从容的一笑，“何事？”</p>
“我是尉迟循毓。”</p>
老鸨看到杨智的面色瞬间惨白……</p>
“是在这里说话还是回去？”</p>
尉迟循毓的本意是闹一场，让杨青身败名裂。</p>
但贾平安却说要以德服人，以德报怨。</p>
杨智的脸颊微颤，“屋里说话。”</p>
老鸨想溜，人渣藤伸手，“哎！本王虽然不肯睡你，不过陪着说说话也好！”</p>
李元婴何等的心明眼亮，此刻已经知晓了事情的始末，但却不问，不说，只是出手相助。</p>
晚些四人进了一间屋子。</p>
杨智默然。</p>
“想说这里不是你的产业？”</p>
尉迟循毓笑道：“你在此开了几年青楼，这里的人认识你的不少吧？长安县我认识人，只需拿下一问，你觉着那些人可会守口如瓶？”</p>
杨智抬头，“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此事……”</p>
李元婴伸手挑起老鸨的下巴，“真是我见犹怜呐！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老子的好处儿子享受了，儿子出了事就是一人做事一人当？父子一体，祸福与共，这等话就别说了，徒惹人笑。”</p>
杨智膝盖一软，“你要如何？”</p>
这是彻底认栽了。</p>
“我知晓家父对令尊多有不敬，只求……”</p>
……</p>
右卫担负着宿卫长安的职责，每日的轮值很是严谨。</p>
午后，刚去溜达了一圈的尉迟宝琳进了皇城。</p>
到了右卫外面，门子笑着拱手，尉迟宝琳颔首，很是客气。</p>
这便是夹着尾巴做人。</p>
身后，杨青和几个将领进来，见他脊背微微弯曲，不禁嘲笑道：“当年他也颇为风光，后来就渐渐泯灭了脾气，见到谁都笑一笑。”</p>
“这是老好人，不得罪人。”</p>
“老好人就不该在右卫！不该在军中！”</p>
将军，再进一步就是大将军，谁不想？</p>
看看梁建方，身为大将军，在朝中说法有分量，在军中说话有分量。</p>
男儿就该如此！</p>
右卫两个将军，若是升职，自然就是对手。</p>
“看看他，哪有半点武人的模样？”</p>
杨青摇摇头，觉得和这等人竞争真是滑稽。</p>
几个将领都笑了。</p>
“此人早已平庸之极。”</p>
彼可取而代之的诱惑让他们心中微动。</p>
要是尉迟宝琳滚蛋了，他们之中的一人说不得就有机会取而代之。</p>
人生就像是爬山，爬过一座山，看到了风景。旋即厌倦了，又继续爬山……直至精疲力竭。</p>
晚些议事，尉迟宝琳依旧沉默。</p>
他原先也算是大唐的顶级衙内，可从尉迟恭躲在家中炼丹开始，他就成了臭狗屎，不说人人踩一脚，但日子堪称是王老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p>
晚些议事，不出预料，杨青再度压制了他，把轮值的事儿丢了过来。</p>
回到值房，手下的官员来了。</p>
“将军，咱们不能老是这般被人欺负吧？”</p>
“有事咱们上，有好处杨青他们上，咱们是后娘养的？”</p>
尉迟宝琳的好脾气连麾下都忍不住了，纷纷出言批判。</p>
……</p>
杨青回到值房，麾下来请示今日轮值事宜。</p>
“今日他们去。”</p>
谁愿意顶风日晒？</p>
谁愿意一站许久？</p>
“将军果然手段了得，又为兄弟们争到了歇息的机会。”</p>
“多谢将军！”</p>
“难怪下官刚从尉迟宝琳那边过来时，听到值房里有人在呵斥他……呵斥，哈哈哈哈！”</p>
众人不禁大笑了起来。</p>
这般下去，尉迟宝琳哪里还有颜面和老夫争夺？</p>
杨青心中暗自得意，淡淡的道：“那人不值一提。”</p>
一个不敢惹事的人而已，老夫胜之不武。</p>
有人来禀告，“杨将军，家中有人求见。”</p>
杨青皱眉，“可是谁病了？”</p>
他起身道：“你等先等着，老夫去去就来。”</p>
他一路到了皇城外，就见一个家人在那里转圈，神色惶然。</p>
“阿郎！”</p>
见到他后，家人上前低声道：“阿郎，郎君有事……”</p>
“何事？”</p>
杨青皱眉，“快些说，老夫还有事。”</p>
“阿郎，先前尉迟循毓寻到了青楼，堵住了郎君……”</p>
轰！</p>
杨青只觉得晴天霹雳般的，整个人都炸了。</p>
“那逆子……老夫早说了此事不可就为，那逆子不听。尉迟循毓，这定然便是尉迟宝琳的手段，老夫休矣！”</p>
一骑缓缓而来，近前下马。</p>
“你！”</p>
杨青面色铁青，“好手段，你阿耶果然好手段！不吭不哈的就给老夫一击！”</p>
尉迟宝琳，你这个老阴比！</p>
尉迟循毓微笑拱手，“陛下巡幸天台山之前，我有一日从窗外经过，听到阿耶说杨将军家中有人开了青楼，他本想弹劾，可想来想去，杨将军悍勇，若为了此事拉他下来，也有违同袍数年的情义……”</p>
竟然是这样？</p>
杨青心中一震。</p>
“阿耶说沙场之上，同袍就是看护自己后背之人，所以才说是同袍兄弟，可托付身家性命……他不忍从背后捅杨将军一刀……”</p>
尉迟宝琳竟然这般……</p>
杨青心中大悔！</p>
“可我却听闻右卫里杨将军对阿耶颇为不敬，颇多诋毁，于是今日便去了青楼，与杨智说了一番话。”</p>
尉迟循毓的眼神陡然凌厉，“按我的想法，本该全数揭穿，让你身败名裂。奈何阿耶有言在先，不肯对付同袍，如此……你好自为之。”</p>
他转身而去。</p>
杨青呆立原地。</p>
家人也惊呆了。</p>
“他竟然……竟然不揭穿？”</p>
杨青深吸一口气，“尉迟将军高风亮节，羞煞老夫了。去，寻了树枝来。”</p>
尉迟宝琳还在被围攻。</p>
“难事都给了咱们，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时日长了谁受得了？”</p>
“将军这般软弱，也难怪那杨青敢欺负你。”</p>
“……”</p>
尉迟宝琳木然听着。</p>
他不是没脾气，相反，当年他的脾气很差，动辄喝骂甚至是出手。</p>
尉迟恭出事前他的人生堪称是顶级衙内，可随即他就被社会毒打了。</p>
各种不顺，上官暗中施压，同僚不屑……</p>
刚开始他奋力抗争，和同僚争执，和上官争执，甚至大打出手……</p>
但结果往往都是偏向对方，他成了反面典型。</p>
这便是社会毒打。</p>
挨打要立正，他渐渐沉默了，遇到事儿也学会了逆来顺受。</p>
看着这些下属愤怒的在狂喷，今日阳光好，他甚至看到了唾沫星子冲着自己飞了过来，却一动不动。</p>
唾面自干也是一种修养。</p>
他多年修炼了一招，那就是移形换影。</p>
你喷你的，你骂你的，我就想别的高兴事儿，比如说下衙后去哪家青楼厮混一阵子，或是让家中的歌姬舞蹈一番。</p>
想一想的，他的脸上竟然浮现了微笑。</p>
这人竟然还能笑？</p>